府门打开,文豹一身大红,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两个婆子搀扶着,走出来的慕容婷婷。
她盖着红盖头,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文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狞笑,挥了挥手:“起轿!回府!”
没有父母送别,没有姐妹叮嘱,甚至没有一句祝福。
慕容婷婷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那顶同样刺眼的大红花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轿子抬起,在喧天的锣鼓和文豹得意的大笑声中,摇摇晃晃地朝着那座张灯结彩、如同巨大牢笼的文府而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些抬轿、吹打的家丁队伍里,混入了两个身影。
白清欢和苏子吟,此刻穿着粗布青衣,帽檐压得很低,步履沉稳地混迹其中。
他们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紧紧锁定了那顶移动的花轿。
只等一个混乱的、无人注意的契机,便要如同鬼魅般出手,将这绝望的新娘从这桩强加的婚事中掳走!
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
文府内,早己是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宾客们推杯换盏,喧嚣的划拳声、放肆的笑语、油腻的酒肉气息混杂在一起,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文豹被一群人簇拥着,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脸色酡红,眼神迷离,早己没了人形,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美人儿、洞房之类的秽语。
而在远离这片喧嚣的西厂衙门深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的阴冷和紧张。
一间守卫森严的签押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西厂督主刘文元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精明的、如同打量货物般的光芒。
他面前的书案上,放着一个敞开的、毫不起眼的粗布包裹。
包裹里,是满满当当、码放整齐的金条!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金条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醉神迷的光泽,足以让任何理智瞬间崩塌。
胡卓站在书案对面,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脸上带着江湖人特有的圆滑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刘文元的表情变化。
“刘督主。”
胡卓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我们阁主的意思很简单,督主只需带着您手下得力的幡子兄弟们,去文府喝杯喜酒,凑个热闹,给国舅爷捧个场,露个脸,其他的一切,自有我们料理。”
“督主您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看见。事成之后,阁主还有一份同样份量的谢仪奉上。”
胡卓的话很清楚,金子,买一个时辰的不在场。买西厂的人,今晚都该在文府喝喜酒。
刘文元的目光在金条上流连了许久,那冰冷坚硬的光泽似乎能吸走人的魂魄。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优雅缓慢。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西厂大牢的森严,劫囚的重罪,皇上的震怒……这些念头在他脑中飞快地闪过,但最终,都被那沉甸甸的金色光芒压了下去。
他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带着贪婪和冷酷的笑意,那笑意让他本就阴鸷的脸显得更加诡异。
“文国舅大喜,咱家……自然是要去讨杯喜酒喝的。”
刘文元的声音依旧阴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
“西厂的小的们,也该去沾沾喜气,胡兄弟,替咱家……谢过你们阁主的美意了。”
他伸出手,将那个粗布包裹不动声色地拉到了自己手边,手指在那冰冷的金条上轻轻划过。
交易达成。
胡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抱拳:“督主爽快!请!”
他侧身让开道路。
片刻之后,西厂衙门沉重的侧门打开。
刘文元换上了一身相对体面的锦袍,在一群同样换了便装、却依旧难掩精悍之气的西厂幡子簇拥下,如同一条融入夜色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朝着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的文府方向而去。
几乎就在刘文元等人离开西厂大门的同时,胡卓挥了挥手,几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西厂大牢那厚重、布满铜钉的侧门阴影里。
七八个同样黑衣蒙面、只露出锐利眼神的精悍身影。
胡卓打了个手势,眼神如鹰隼般扫过墙头。
两个黑影立刻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高墙,片刻后,墙内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闷响,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侧门被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一条缝。
“上!”胡卓低喝一声,率先闪身而入。
西厂大牢内部,潮湿、阴森、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血腥气。
通道两侧的牢房里,隐约传来囚犯压抑的呻吟和铁链的哗啦声。
值守的幡子比想象中少了许多,显然大部分精锐己被刘文元带去文府喝喜酒了。
“什么人?”
一个听到动静的幡子提着灯笼从拐角转出,厉声喝问。
迎接他的是一道快如闪电的刀光!胡卓的刀,狠辣刁钻,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抹过那幡子的咽喉。
灯笼啪地掉落在地,火焰挣扎了几下熄灭,那幡子捂着喷涌鲜血的脖子,嗬嗬作响地倒下。
“速战速决,目标在最里面!”
胡卓的声音冰冷如铁,他身后的黑衣人如同出闸的猛虎,刀光剑影在狭窄的通道内骤然亮起!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尸体倒地的闷响瞬间打破了牢狱的死寂,但又被刻意压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他们一路砍杀,如同锋利的剃刀刮过黄油,迅速清理着通往最深处囚牢的障。
一道石板拦在了眼前,胡卓按动一旁的机关,镇龙石缓缓升起。
东方绝念猛地回头!那张俊朗的脸上沾着污迹,眼底布满血丝,但眼神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燃烧着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胡卓?”他声音沙哑。
“没时间解释了,跟我们走!”
胡卓一边低吼,一边拽着东方绝念向外走去。
此刻,文府内,白清欢和苏子吟的身影如同两道轻烟,在文府喧嚣的掩护下。
避开了前院那些醉醺醺的宾客和脚步虚浮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后院。
后院是家眷居所,相对安静许多。
他们很快找到了那间布置得极其奢靡、贴满大红囍字的新房。
房内点着龙凤喜烛,烛光跳跃,映照着满室刺眼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和熏香混合的甜腻气味。
两人对视一眼,苏子吟守在门外警戒。
白清欢如同一片羽毛,毫无声息地钻进房内。
婚床上,端坐着一个盖着大红盖头的身影。
鲜红的嫁衣在烛光下如同流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