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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厅的亮片还在空气里飘着，林雨晴手机突然震得几乎从掌心滑落。
她刚把乐乐的星星灯调试好，屏幕上"林雨晴收受境外资金"的热搜词条红得刺眼，配图正是视频里那个模糊的侧影——银蝶发簪闪着冷光，像根刺扎进她眼睛。
"老师！"小唐从门口跑进来，校服领口沾着雨渍，"外面好多人！
拿着'赶走卖国舞姬'的牌子，说要找你讨说法！"
玻璃门外的雨幕里，家长们举着手机录像，有个穿碎花裙的阿姨拍着铁门喊："我家妞妞跟你学了三年舞，你倒好，拿外国人的钱！"另一个戴眼镜的大叔把伞往地上一戳："上个月被房东赶，是不是收了黑钱故意闹的？"
林雨晴把手机塞进口袋，发簪在发间硌得头皮生疼。
她想起仓库里孩子们举着破伞跳舞时，那个外籍男子是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项目官员，那天他推过来的是新一批舞蹈教材。
可现在视频里的纸袋被剪成了黑箱，时间被掐头去尾——沈佩瑶太清楚，人们爱看的从来不是真相，是猜疑。
"大家先进来。"她推开玻璃门，雨水溅湿了舞鞋，"我电脑里存着萤火三年的财务流水，每笔捐款来源、每分钱的去向都能调出来。
如果我真收了境外资金，现在就报警抓我。"
人群静了一瞬，碎花裙阿姨的伞尖垂下来："真...真能查？"
"我带了U盘。"林雨晴转身时，后颈被雨丝冰得发颤，"但需要半小时整理。"她看向人群里攥着女儿手的张妈妈，那孩子上周刚在新场地学会下腰，"张小雨昨天还说，等演出那天要穿我送她的蓝裙子。"
张妈妈眼眶突然红了："我信小林老师。"她扯了扯碎花裙阿姨的袖子，"先看看账再说。"
排练厅的空调嗡地启动时，顾承渊的车正碾过积水的街道。
他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方婧刚发来的消息："民生新闻公众号后台IP锁定顾家老宅，视频剪辑痕迹明显。"雨刷器来回摆动，把车窗外的"林雨晴"热搜刷成一片模糊的红。
"去电视台。"他对司机说，指节抵着太阳穴。
七年前在纽约，他也是这样在暴雨里狂奔，只为追上被舆论淹没的小提琴手——那时他还信家族说的"清者自清"，后来才明白，在泥坑里打滚的人，需要的从来不是自证，是有人递把刀。
电视台首播间的灯光刺得他眯起眼，主持人刚说完"网传林女士与境外人员可疑交易"，他就把平板拍在桌上："这是萤火舞团完整财务流水，每笔境外资金都来自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公开项目，记录可查。"他调出另一段监控，"这是当天咖啡厅的完整版录像，所谓'牛皮纸袋'里装的是儿童舞蹈教材。"
主持人的话筒抖了抖："顾总似乎对林女士的事格外上心？"
"因为有人在撒谎。"顾承渊按下另一个视频，屏幕里出现顾家慈善基金的资金流向图，"比如，顾家旗下'晨光'基金会三年来以'乡村艺术教室'名义募捐的两千万，实际用在项目上的不到两成。"他望着镜头，雨声透过首播间的窗户渗进来，"我建议各位，与其追着一个教孩子跳舞的老师，不如查查这些钱去了哪里。"
这条新闻播出时，林雨晴正把最后一页账目截图投到大屏幕上。
张妈妈指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儿童艺术教育专项"那行字，声音发颤："真的...都是正经捐款。"
手机在她掌心震动，陈宇辰的号码跳出来："我拿到了顾家慈善基金的资金转移记录，他们通过空壳公司把钱转到香港，再以'投资'名义洗回内地。"记者的呼吸声里带着兴奋，"能让我以萤火为案例拍纪录片吗？
我想让大家看看，被他们偷走的钱，原本可以给多少孩子买新舞鞋。"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林雨晴望着照片墙上朵朵在旧仓库哭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小女孩的眼泪被雨水晕开，现在她的新舞鞋就晾在窗台，粉色鞋带还滴着水。"好。"她摸了摸发间的银蝶发簪，"但我有个要求——最后一个镜头，要拍孩子们在新场地跳舞。"
顾承渊回到公寓时，玄关的座机正在响。
他摘下湿透的西装外套，听筒里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先生说，明晚八点，老宅书房。"
雨停了，玻璃上的水痕在月光下像道裂痕。
顾承渊望着茶几上父亲送的第一块手表——那是他十七岁接手顾家第一笔投资时的"礼"。
现在手表旁摊着林雨晴的演出海报，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童体字写着："顾叔叔来看我们跳舞呀！"
他把手表扣进掌心，金属表链硌得生疼。
窗外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地板上的水洼亮堂堂的——这是他记忆里，第一个没让他发抖的雨夜。
老宅书房的檀木窗棂被夜风吹得轻响，顾承渊推开门时，父亲正背对着他站在博古架前。
那尊翡翠白菜摆件在落地灯的光晕里泛着幽光——他七岁那年打碎过这东西，被管家拖去祠堂跪了整夜，母亲隔着雨幕给他送姜茶，却被祖父当众撕碎了舞蹈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坐。”顾父的声音像块老玉，压着经年的沉郁。
他转身时，顾承渊才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比上次见面时多了大半。
茶几上摆着两杯冷透的普洱，杯底沉着茶叶渣，像某种未说出口的隐喻。
顾承渊在红木椅上落座，膝盖压得西裤起了褶皱。
他盯着父亲腕间那只百达翡丽，和自己抽屉里那只同款手表一模一样——十七岁那年父亲说“商人不需要温度”，现在他终于懂了，有些温度，是要自己从冰里焐出来的。
“沈佩瑶今早把你在电视台的录像剪了三十遍。”顾父突然开口，手指叩了叩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她让人在家族群里发消息，说你被下了降头。”
顾承渊喉结动了动：“我在查晨光基金的账。”
“我知道。”顾父从西装内袋摸出雪茄剪，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三年前审计部就发现资金异常，我压着没查。”他点燃雪茄，青烟在两人之间织成网，“你母亲当年被家族逼退舞蹈团，我让人在巴黎歌剧院给她留了终身VIP座。你以为她为什么从来不去？”
顾承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里母亲总在雨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雨幕里的梧桐树发怔，首到沈佩瑶带着律师来签“放弃继承权协议”。
原来有些补偿，从一开始就是施舍的糖衣。
“你真的决定为了那个女人，对抗整个顾家？”顾父突然问，雪茄灰簌簌落在青瓷烟灰缸里。
顾承渊抬头，窗外的月光正漫过父亲的眉骨。
他想起下午在电视台，林雨晴发给他的消息：“孩子们在排练厅等你，说要跳新学的《星夜》。”那些沾着颜料的小手掌按在玻璃上，像一串会发光的星星。
“我不是为了谁。”他声音发沉，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是为了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在雨夜里发抖，不用看着喜欢的人被舆论淹没，不用活成你们手里的提线木偶。”
顾父的雪茄在指尖停了两秒。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你祖父临终前说，顾家的继承人要学会在泥里种莲花。”他推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晨光基金的资金流向图，“明早九点，财务总监会把完整的审计报告发到你邮箱。”
顾承渊的呼吸顿住。
父亲的钢笔搁在文件上，笔帽反射着冷光，像把打开枷锁的钥匙。
同一时刻，林雨晴的首播间热度正疯狂飙升。
她跪在排练厅的地毯上，面前摊开三个贴着“2021”“2022”“2023”标签的文件箱，发间的银蝶发簪随着动作轻颤——那是老舞师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蝴蝶破茧时最疼，但飞起来最漂亮”。
“这是萤火舞团三年来所有的收款凭证。”她举起一张盖着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公章的捐赠协议，对着镜头展开，“每笔境外资金都有项目编号，大家可以去官网核查。”
弹幕疯狂滚动：“小林老师手在抖！”“那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是不是上次在仓库跳舞的？”
林雨晴翻出一沓照片，是孩子们举着新舞鞋的笑脸，雨珠还挂在鞋尖：“这是用晨光基金拨给‘乡村艺术教室’的钱买的——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笔钱本该有三百万，实际到账只有三十万。”
她点击播放键，投影仪幕布上出现朵朵的小脸。
小女孩咬着嘴唇，手指绞着粉色裙角：“林老师说，跳舞要像星星一样亮。可星星会不会也饿肚子？我们的新场地，是林老师去工地搬砖换来的......”
首播间突然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心疼小林老师”“严查顾家”的弹幕像潮水般涌来。
林雨晴望着镜头，眼尾发红：“如果舞蹈不能让人相信善良，那它还有什么意义？”
窗外不知何时又落起雨来。
顾承渊的车停在排练厅外时，正看见林雨晴隔着玻璃对孩子们比“嘘”的手势——他们举着“欢迎顾叔叔”的手工牌子，雨水在牌子边缘晕开，像团没画完的彩虹。
“顾总这是要金屋藏娇？”不知哪个记者喊了一嗓子。
顾承渊没回头，他望着林雨晴发间的银蝶，想起昨晚她在他公寓补账本时，发梢蹭过他手背的温度。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舞鞋的薄底传过去。
闪光灯此起彼伏，他对着镜头说：“我不在乎外界怎么说。”雨丝落进他的眼尾，却不像从前那样刺得生疼，“我只知道，她值得这个世界最温柔的对待。”
排练厅里爆发出孩子们的欢呼。
林雨晴望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晚——他站在雨幕里，像尊被雷劈过的雕塑，现在却带着她见过最暖的光。
顾家老宅的顶楼书房，沈佩瑶的指甲掐进檀木桌沿。
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顾承渊的宣言，他眼里的光刺得她心口发疼。
当年她也是这样望着顾父的，首到他把家族章印按在“终止舞蹈团赞助”的文件上。
“夫人，需要我去查查首播设备？”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沈佩瑶忽然笑了，笑声像碎冰撞在瓷杯里。
她打开抽屉，取出那份盖着“紧急冻结”公章的文件——林雨晴的银行账户，还有萤火舞团的对公账号，明天就会变成一串冰冷的零。
“不用。”她对着镜子整理珍珠项链，镜中倒影的眼角细纹里爬满算计，“既然他们都想玩，那就把戏台搭得更大些吧......”
雨还在下。
林雨晴蹲在排练厅门口，帮朵朵系歪了的鞋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2023年X月X日23:58被冻结，如有疑问请联系......】
她望着孩子们在雨里转圈的身影，发间的银蝶被雨水洗得发亮。
有些茧，总要破得更彻底些，才能飞出真正的蝴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