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坐在排练厅的旧沙发上,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暗。
她刚挂断第七通电话,“晨星”舞团陈姐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雨丫头,不是姐不想帮,前阵子有家小舞团刚提出联盟,转头就被断了所有企业赞助......”
窗外的梅雨季云团压得很低,潮气渗进布料,她指尖还留着通话结束的余温。
墙上《雨中蝶》的海报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小航用蜡笔写的“要一起飞”蹭掉了半块。
三天前“微光”舞团李姐在群里说排练厅要被拆时,她就攥紧了手机——单打独斗的公益舞团,就像暴雨里的蝴蝶,翅膀湿了便再难飞起。
“下一个是‘彩虹’周老师。”她对着空气念出名字,像是给自己打气。
通讯录翻到第十二个,电话刚接通,背景里传来东西摔碎的脆响。
“雨、雨晴啊,”周老师声音发颤,“我家排练厅房东突然要涨三倍租金,我正跟他理论呢,回头再聊啊!”
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林雨晴把手机按在胸口,那里还贴着朵朵今早塞的蝴蝶贴纸。
孩子们用蜡笔涂的蝴蝶在墙上摇晃,每只翅膀都写着名字,“朵朵”“小航”“阿树”......她想起方才方婧发来的消息——老周的报道上了热搜第三,程悦买水军的账号被扒了个底朝天。
可那又怎样?
她攥紧桌角的联盟章程,纸页边缘被指甲掐出褶皱。
手机突然震动,娱乐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照片里,顾承渊穿着深灰色西装立在水晶灯下,身侧是穿着宝蓝色礼服的江芷若。
标题刺眼:《顾氏继承人携女伴亮相慈善晚宴,旧识再续前缘?
》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她点进照片,顾承渊下颌线绷得笔首,江芷若的手虚搭在他臂弯,像是随时会滑落。
可评论区己经炸锅了:“这不是顾家养女吗?” “听说两家早有婚约!” “雨神舞姬要凉了?”
指尖不受控地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铃声响了五声,被转接成助理的机械音:“顾总近日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接听私人电话。”
“忙到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林雨晴对着忙音喃喃。
电扇“吱呀”转着,吹起桌上的文件——联盟章程“资源共享”“联合募资”的条款被掀起,露出底下压着的合照:她和顾承渊在山区小学,他蹲在泥地里给孩子们系鞋带,抬头时眼里全是笑意。
“叮——”微信提示音。
顾承渊的对话框里躺着一行字:“最近别联系我。”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分钟,最终打下“好”,发送键按得太用力,指节发白。
窗外又飘起细雨,打在玻璃上,像极了三年前她在桥洞下躲雨时,雨水顺着铁皮往下淌的声音。
那时她抱着发抖的朵朵,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蝴蝶,说:“等雨停了,我们就飞。”
可现在雨没停,她突然不确定,身边那只撑着伞的手,还会不会在。
“叩叩——”
方婧举着个牛皮纸袋推门进来,发梢沾着雨珠:“刚收到的快递,没写寄件人。”
林雨晴拆开,里面是一叠照片。
第一张是她上周去仓库清点物资的监控截图,第二张是她签收时的签名,第三张......她的呼吸顿住——照片里,她抱着的纸箱上印着“爱心捐赠”,可下一张,同一个纸箱出现在二手市场的摊位上,标价三百块。
照片背后有一行铅笔字,墨迹被雨水晕开,模糊却刺眼:“私吞捐赠物资,证据确凿。”
雨点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
林雨晴捏着照片的手在颤抖,纸箱上的“萤火”logo被雨水晕开,像一滴眼泪。
林雨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合成照片上的“萤火”标志在眼前晃成重影。
手机突然震动,是方婧的语音通话:“雨晴,微博热搜爆了,你快看。”
她点开热搜,#雨神舞姬私吞捐赠物资#排在第一,配图正是她刚拆开的监控截图。
最前排的营销号配文:“左手收善款右手卖二手,公益舞蹈老师的慈善生意经?”评论区像被捅了马蜂窝,“难怪萤火总哭穷”的质疑混着“早看她装圣母不顺眼”的辱骂,刺得她眼眶发烫。
“冷静。”方婧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律所打印机的嗡嗡声,“我刚查了,照片是PS的。仓库监控我调过,那个纸箱当天就送进山区小学了。”林雨晴深吸一口气,指尖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三年前在桥洞教孩子们跳舞时,她就学会了在混乱里找锚点。
“方婧,联系王阿姨。”她突然说,“上周我们给朵朵送舞蹈鞋时,她拍了视频。”
方婧在那头翻文件的声音停住了:“你是说……”
“对,”林雨晴抓起沙发上的牛仔外套,把照片折进外套口袋,“让受助家庭发声。那些孩子不会说谎。”
傍晚六点,“萤火”排练厅的灯全亮着。
林雨晴蹲在朵朵面前,小女孩正用蜡笔在白板上画蝴蝶:“雨姐姐没偷东西,我看见纸箱里有我的新舞裙!”手机镜头对准白板,王阿姨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我们村小学上个月刚收到萤火送的二十箱物资,有教学光盘、舞蹈垫,还有孩子们的过冬毛衣。”
方婧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法律文书的模板在电脑屏幕上快速切换:“我己经向网警提交了PS鉴定报告,平台那边投诉流程走完了,营销号的账号明天就能封。”她突然抬头,看见林雨晴正给小航调整领结——男孩要出镜证明自己收到的舞蹈服。
“你怎么不生气?”方婧脱口而出。
林雨晴系领结的手顿了顿:“生气有用吗?”她望向墙上歪歪扭扭的“要一起飞”,“我生一天气,萤火的信誉就多碎一片。”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
顾承渊的黑色宾利停在巷口,雨刮器来回摆动,却刮不干净前挡风玻璃上的水帘。
他盯着排练厅亮如白昼的窗户,看见林雨晴弯腰帮孩子整理衣服,发梢扫过小女孩的额头,像片温柔的云。
三天前家族会议上,父亲拍着桌子把江芷若的手按在他掌心:“顾家需要程氏的慈善牌照,你和江家的婚约必须落实。”他捏着那张写着“最近别联系我”的微信,指节发白——他何尝不想冲进排练厅,把那些造谣的照片撕个粉碎?
可程悦的人就守在舞团附近,只要他露面,明天头条就是“顾氏继承人力挺贪污舞姬”。
雨珠顺着伞骨砸在脚面,顾承渊的皮鞋浸在水洼里,凉意顺着裤管往上爬。
他望着林雨晴的侧影,她正在教孩子们说:“雨姐姐是好人”,孩子们奶声奶气地重复着,像一串小银铃。
他喉咙发紧,想起上个月在山区小学,她也是这样,蹲在泥地里教孩子们跳《雨中蝶》,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泥地上,开出小小的花。
“顾总?”司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程董的车到了酒店门口。”
顾承渊猛地转身,伞骨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他最后看了眼排练厅的窗户,水珠在玻璃上划出痕迹,像道没说出口的抱歉。
雨幕里,他的背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林雨晴擦完小航脸上的泪痕,抬头正好对上墙角的监控屏幕。
那个撑黑伞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是顾承渊。
他站在雨里的样子,像极了三年前她在桥洞躲雨时,那个举着伞却不敢靠近的少年。
她拿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三次,最终打出一行字:“你还记得那场雨中的《雨中蝶》吗?”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排练厅的灯突然闪了闪。
方婧从电脑前抬头:“停电?”
林雨晴没说话,她盯着外套口袋里折起的照片——刚才整理时,她发现照片边缘有一道极浅的折痕,像是被反复翻看后留下的。
是谁这么恨她?
又是谁,连PS的照片都要特意寄到舞团?
雨还在下,打湿了窗外的广告牌。
林雨晴摸着照片边缘的折痕,突然想起上周在仓库,程悦的秘书曾“恰好”路过,说要“参观公益项目”。
她捏紧照片,指腹触到背面模糊的铅笔字——墨迹里混着极细的金粉,像某种定制墨水的痕迹。
排练厅的灯重新亮起时,林雨晴把照片塞进抽屉最底层。
她望着墙上孩子们的蜡笔画,轻声说:“等雨停了,我们会飞得更高。”
抽屉里,那张照片的金粉在阴影里闪了闪,像颗未被揭开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