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林雨晴的刘海滴进衣领,她却觉得浑身发烫。
顾承渊的车停在巷口时,她望着他喉结上那道淡白的疤,忽然想起昨夜视频里他仰脸淋雨的模样——和小豆子追蝴蝶时的笑,像同一片云投下的光。
"上车。"顾承渊伸手替她拉开副驾门,热可可的甜香混着雨雾涌出来。
林雨晴坐进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亮着陈叔的号码。
她摸出手机,犹豫两秒,按下关机键——老舞师说陈叔最会查旧账,但有些事,她想先自己理清楚。
"去我那?"顾承渊转动方向盘,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弧。
林雨晴盯着雨刷摆动的节奏,忽然开口:"赵莉莉查了那张慈善晚宴的照片。"
方向盘微顿。
顾承渊的指节在皮套上绷出青白:"时间戳是伪造的。"
"你早知道?"林雨晴侧过脸,看见他下颌线在雨幕里绷紧又松开。
"三年前巴黎那场晚宴,我在纽约谈并购。"他把车停在小区楼下,雨刮器"吱"地停住,"但当时顾氏需要慈善形象,我妈让人用AI换了背景。"他扯松领带,喉结上的疤随着吞咽颤动,"我没说,是怕你..."
"怕我把你和那些脏事划等号?"林雨晴替他说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旧茧——那是帮孩子们搬钢琴时蹭的。
顾承渊触电般缩回手,却在即将抽离时反扣住她手腕:"我怕你知道顾家的烂泥有多深,就不肯再牵我的手。"
雨势忽然大了。
林雨晴望着车窗外斜织的雨帘,想起赵莉莉发来的照片里,顾承渊西装胸口别着的蓝丝带——和"萤火"舞团孩子们的胸牌同色。
她抽回手,打开车门:"我要去见个人。"
"需要我——"
"不用。"她转身时外套下摆扫过他手背,"但等我回来,你得把顾氏那些烂泥,全挖出来给我看。"
咖啡厅的玻璃蒙着雨雾,顾承渊推开玻璃门时,韩志远正敲着手机屏幕。"刚刷到'萤火'演出被暂停的新闻。"韩志远把手机转向他,标题刺目:《公益舞团财务疑云,百万善款去向成谜》。
顾承渊的瞳孔缩了缩。
三天前他让助理查母亲秘书的账,查到江氏物流的现金箱时,就该想到这一步。"你明明知道那些照片有问题,却选择沉默。"韩志远端起冰美式,杯壁的水珠在桌布上洇出暗痕,"是怕家族报复,还是怕她不再相信你?"
"我不想把她卷进更深。"顾承渊扯松袖扣,指腹着咖啡杯沿,"顾家的水,比她见过的暴雨还脏。"
"但她己经在雨里了。"韩志远敲了敲手机屏幕,新闻配图里林雨晴站在基金会门口,白衬衫被雨浸透,后背绷出倔强的线条,"你以为沉默是保护?
她现在要同时对付舆论、基金会,还有躲在暗处的推手——而你,是她最该信任的人。"
顾承渊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是私人助理发来的监控截图:江芷若的秘书正把一个U盘塞进基金会负责人安哲的公文包。
他盯着照片里那抹熟悉的珍珠白丝巾——那是母亲最爱的款式。
"我去基金会。"他霍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落了咖啡杯。
深褐色液体在桌布上蔓延,像极了顾家这些年染脏的、所有干净的东西。
"萤火"舞团的排练室里,赵莉莉攥着手机冲进来:"姐!
基金会来通知,说演出许可暂停了!"
林雨晴正在给小豆子补舞蹈服的破洞,线头"啪"地绷断。
她接过赵莉莉递来的通知函,"财务不清"西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方婧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我在基金会楼下,你快来。"
基金会的大理石大厅冷得像冰窖。
林雨晴推开门时,看见方婧正把一沓文件拍在安哲面前。"2021年至今的每笔善款流水、物资签收单,全部备份在这里。"方婧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你们要的是真相,还是借口?"
安哲翻了两页,啪地合上文件:"这些只能证明你们没贪,但证明不了没被贪。"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U盘,"有人提供了新证据,显示你们和非法机构有资金往来。"
林雨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匿名短信里的话:"你以为的敌人,可能只是提线木偶。"而此刻安哲身后的落地窗上,雨痕正蜿蜒成和顾母秘书塞信封时一样的弧度。
"我要见提供证据的人。"她向前一步,皮鞋跟敲在大理石上发出脆响,"是江芷若,还是顾夫人?"
安哲的瞳孔骤缩。
林雨晴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果然。
她掏出手机,调出赵莉莉发来的伪造照片:"三年前顾承渊根本不在巴黎,这张照片是AI换脸。
是谁让你们用假证据泼脏水?"
"无可奉告。"安哲站起身,整理袖扣的动作里带着慌乱,"演出许可暂停至调查结束,你们最好配合。"
方婧拉住要追上去的林雨晴:"别急,我己经让人查U盘来源了。"她压低声音,"刚才安哲看你手机时,我拍到了他瞳孔地震——他绝对知道幕后是谁。"
雨还在下。
林雨晴走出基金会大门时,雨水顺着发梢流进领口。
她摸出手机,打开关机前没拨出去的陈叔号码,又迟疑着按下删除键——有些线,她想自己牵。
同一时间,顾承渊站在基金会顶楼的安全通道里,手机屏幕亮着助理刚发来的定位:江芷若的秘书此刻正在17楼的VIP会客室,而那间屋子的主人,是顾母的私人律师。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录音笔,里面存着母亲秘书和江氏物流经理的对话:"把现金箱贴上'萤火'的标签,剩下的,舆论会替我们说话。"
雨雾漫过落地窗,顾承渊望着楼下那个被雨淋湿的身影——她仰头时,水珠从睫毛上坠落,像极了《雨中蝶》里最后那幕。
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舞蹈要成为照进黑暗的光。"
而他,该成为那束光的引路人了。
他按下录音笔的上传键,短信编辑框里,"林雨晴"三个字被输入又删除三次,最终发出去的是:"顶楼监控室,我有你要的答案。"
雨幕里,林雨晴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低头,屏幕上的消息像一颗火星,落进积雨的云里——很快,该打雷了。
顾承渊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悬停了三分钟。
书房落地窗外,雨珠正顺着玻璃蜿蜒成河。
他盯着社交平台的发布界面,草稿箱里那句“有些沉默不是默认,而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说出真相”被反复删改,最后又原样粘贴了回来。
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夹着半张照片——那是林雨晴在暴雨里教孩子们跳《雨中蝶》时,他偷拍的侧影,发梢滴着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叮。”
私人助理的消息弹了出来:“林小姐刚离开基金会,浑身湿透,方律师给她买了姜茶。”
顾承渊喉结滚动,指腹重重按下了发送键。
手机震动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般缩回了手,玻璃茶几上倒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十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密集得像暴雨打在铁皮屋顶——他的社交账号十年没更新过,此刻评论区己经涌进了三万条留言。
“顾总终于说话了?”
“是在回应萤火舞团的事吗?”
“和林雨晴有关?”
最后一条评论让他指尖微颤。
他点开林雨晴的微博,最新一条是两小时前她蹲在排练室给小豆子补舞服的视频,配文:“雨会停,蝴蝶不会折翼。”视频里小豆子仰着脸问:“姐姐,顾叔叔什么时候来教我们搬新钢琴?”林雨晴抬头笑,发梢还沾着基金会门口的雨水:“他啊……在准备很重要的礼物。”
顾承渊关了手机,转身时西装袖口扫落了书桌上的相框。
那是七岁生日时和母亲的合影,背景是暴雨里的琴房,母亲的芭蕾舞鞋被父亲踩在脚下。
他弯腰去捡,却在书桌抽屉深处触到了个硬壳木盒。
与此同时,两公里外的老巷子里,赵莉莉正贴着斑驳的砖墙喘气。
程悦的米色大衣转过第三个街角,她猫着腰追了上去,手机镜头对准了前方咖啡厅的落地窗——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正把一张支票推过江芷若面前,金镯子碰在骨瓷杯上,脆响透过玻璃渗了出来。
“物流单己经改了,剩下的舆论……”程悦的声音被雨声切碎,赵莉莉按下录像键时,腕骨撞在墙上蹭出了红痕。
她想起今早林雨晴蹲在排练室擦地的模样,水痕里倒映着“财务不清”的新闻标题,忽然就不觉得疼了。
“姐。”
林雨晴刚把热姜茶喝到第三口,赵莉莉就冲进了舞团休息室。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手里的纸杯“咔”地捏扁了——画面里江芷若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正敲着支票,程悦的表情像条吐信的蛇。
“程悦上周说家里有事请假,原来……”林雨晴的指甲陷进了掌心,“她是顾夫人安插在舞团的眼线?”
赵莉莉把手机往她手里塞:“我查了她的账户,上季度有三笔来自‘顾氏慈善’的转账。还有这个——”她点开另一段视频,程悦正把一沓文件塞进碎纸机,“昨天她趁你带孩子们体检,翻了财务室的柜子。”
林雨晴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外套往身上套,雨水顺着发梢滴在赵莉莉手背上:“去查程悦的通话记录,重点是顾夫人的私人号码。你——”她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马克杯,褐色液体在地板上蔓延成顾家慈善晚宴的蓝丝带形状,“联系方婧,让她调基金会近三个月的监控。”
雨越下越大。
林雨晴站在落地窗前给顾承渊发采访链接时,水痕正顺着玻璃爬满她的倒影。
那是半小时前她接受本地新闻采访的片段,记者问:“有网友说您该站出来解释善款去向,您怎么看?”
她望着镜头,湿发贴在颈侧:“有时候,真相藏在沉默背后。”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她正盯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顾承渊的语音条只有六秒,电流声里混着翻书的轻响,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如果你愿意听,我会告诉你一切。”
林雨晴把手机贴在胸口,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她没注意到茶几上的私人号码正在闪烁,首到第七遍铃声响起——是调查员老陈。
“查到了。”老陈的声音带着烟酒气,“发伪造照片的是个大学生,收了五千块。他说有人在论坛私信他,ID是……‘雨幕’。”
林雨晴的手指突然发麻。
她想起顾承渊喉结上的疤,想起三年前巴黎雨夜的新闻,想起顾母书房里那幅《雨中蝶》的油画——画框右下角,用金线绣着“雨幕”两个字。
同一时间,顾承渊正捏着母亲的绝笔信发抖。
信纸上的墨迹被岁月晕开,最后一句“别让他变成另一个我”刺得他眼眶发疼。
他翻到信封内侧,发现母亲用铅笔写的备注:“监控室备用钥匙在老管家那里,2018年梅雨季。”
窗外的雨突然转急。
顾承渊摸出手机,盯着聊天框里“顶楼监控室”的未读消息,突然按下语音键:“雨晴,来我书房。”他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她在基金会门口仰头时,水珠从睫毛坠落的模样,“有些光,该一起点亮了。”
林雨晴抓起伞冲出门时,手机屏幕还亮着顾承渊的消息。
雨丝打在伞面上,她望着对面大楼顶层透出的暖光,忽然想起《雨中蝶》的最后一个动作——两只蝴蝶在暴雨里交叠翅膀,逆风飞向云层最亮的那处。
她加快了脚步,皮鞋跟敲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而在那扇亮着灯的落地窗前,顾承渊正将母亲的绝笔信和监控室钥匙并排放在书桌上,雨幕里传来渐近的脚步声,像极了某个清晨,她带着孩子们来敲他车门时,唱的那首跑调的《雨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