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的手机在凌晨五点十七分震动时,她正蜷在排练厅的旧沙发上打盹。
窗外的雨丝还未停,玻璃上蒙着层薄雾,把手机屏幕的蓝光晕成模糊的光斑。
她摸索着抓起手机,头条推送的标题刺得眼睛发疼——《谁在操纵慈善基金?
顾家二十年洗钱链条全曝光》。
指尖刚触到屏幕,消息提示音便连环炸响。
方婧的视频通话弹出来时,林雨晴的手还在抖。
画面里,方婧的律师袍皱巴巴搭在椅背上,电脑屏幕泛着冷光,她对着镜头挥舞一沓文件:“雨晴你看!陈宇辰把顾氏基金会的资金流向图做出来了,从‘贫困儿童艺术扶持’专项到海外空壳公司,每笔转账都标红了!”
林雨晴盯着手机里的报道,后槽牙抵着腮帮。
三个月前在旧仓库翻找被烧毁的舞团账目时,顾承渊撑着伞蹲在她身侧,说“我让人查顾氏旗下所有基金会”,当时他的袖口沾着泥点,声音轻得像雨丝。
现在报道里附着的伪造账目截图,右下角那个极小的“承”字水印,正是他核对证据时的习惯标记。
“叮咚——”新的消息弹窗跳出来,是赵莉莉发来的家长群截图。
最上面一条是三班浩浩妈妈:“我就说林老师不可能挪用善款!明早听证会我带全家去作证!”往下翻,五十多条消息刷屏,有送外卖的单亲妈妈说调了休,有退休的舞蹈老师说要带学生来撑场,甚至还有暴雨天给舞团送姜茶的早餐摊老板:“我出两箱包子,管志愿者们早饭!”
林雨晴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把手机按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排练厅墙角的旧电扇“吱呀”转着,吹起桌上的蜡笔画——是孩子们昨天画的“听证会加油”,歪歪扭扭的彩虹里藏着只振翅的蝴蝶。
同一时间,顾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顾承渊正盯着墙上的电子屏。
热搜榜第一的话题阅读量突破三亿,评论区像炸开的蜂窝:“萤火舞团才是真慈善!”“顾氏拿孩子的钱洗钱,顾承渊知道吗?”最后一条评论被顶到最前:“他要是不知道,怎么会在报道里放关键证据?”
“少董,夫人的电话。”助理小吴敲门进来,手机屏幕亮着,备注是“母亲”。
顾承渊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桌面的双手——半小时前,他刚让人把顾母办公室的监控录像拷贝过来。
画面里,她举着高尔夫球杆砸向慈善基金会的账目柜,珠宝在手腕上划出冷光:“承渊敢查这个,就别认我这个妈!”
“不接。”顾承渊的声音像敲在冰面上,“把集团官网的慈善板块撤了。”小吴欲言又止,他抬眼时眉峰微挑,“还有,把我明天的发布会流程再对一遍。”
“顾总,韩律师到了。”
韩志远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杯冰美式。
他把咖啡放在顾承渊手边,指节叩了叩桌上的证据袋:“想清楚了?这一公开,顾家在慈善圈的根基就塌了。”
“本来就是沙堆。”顾承渊捏着马克笔在发布会流程表上画重点,“我七岁那年,她跪在暴雨里烧舞蹈鞋,说‘梦是弱点’。现在我要告诉她,守护别人的梦,才是力量。”
韩志远没再接话。
他望着顾承渊侧脸被屏幕映亮的轮廓——三年前在慈善晚会上,这个男人还会因为被十个人围住寒暄而捏碎香槟杯;现在他对着满屏骂声,眼底只有烧得更旺的火。
听证会报名系统崩溃的消息是赵莉莉喊出来的。
林雨晴正给孩子们发早餐包,就见她举着平板从外面冲进来,发梢沾着雨珠:“雨晴姐!方律师说后台挤进来三千人,服务器都报警了!陆老师刚才在首播里说‘我们不能让真正为孩子跳舞的人被污名化’,现在连省台记者都联系过来了!”
排练厅的门被推开条缝,穿雨披的外卖员探进头:“林老师,您的外卖?”他身后跟着个举摄像机的年轻人,举着话筒笑:“您好,我是都市新闻的记者,想采访您对这次报道的看法——”
“先让孩子们把早餐吃了。”林雨晴弯腰替跑过来的朵朵擦掉嘴角的牛奶,抬头时目光清亮,“采访可以,但等孩子们排完《雨中蝶》再说。”
傍晚六点,顾承渊的发布会准时开始。
小型会议室里挤了二十多家媒体,镜头闪得人睁不开眼。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西装裤线笔挺,声音却比平时更轻:“我不是来道歉的。”
台下一片哗然。
顾承渊抬手示意安静,投影切换成资金往来记录:“这是我母亲与江芷若的转账截图,标注‘处理萤火舞团’的那笔三百万,用途写着‘买通举报者’。”
“顾先生,您这是在指控自己的母亲?”
“我在指控所有伤害‘萤火’的人。”顾承渊的手指划过屏幕上的金额,“从今天起,顾氏集团将退出所有慈善基金会运营。而我——”他转身看向镜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那个在雨里为孩子们跳舞的人。”
雨在深夜停了。
林雨晴站在排练厅中央,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像铺了层碎银。
赵莉莉抱着舞鞋盒凑过来:“姐,方律师说明天听证会流程定了,最后环节可能需要个表演——”
“我来跳。”林雨晴接过舞鞋,缎面鞋尖还留着孩子们贴的星星贴纸。
她蹲下来系鞋带,发梢扫过膝盖,“就跳《雨中蝶》。”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又露出,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影子踮起脚,在地板上画出半道弧线——像极了即将破茧的蝶。
听证会前一天的清晨,林雨晴把《雨中蝶》的舞谱折成小方块塞进裤袋时,指尖触到了朵朵昨晚塞进去的薄荷糖。
甜凉的糖纸窸窣作响,像极了孩子们昨天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雨晴姐姐,我们要在好多人面前跳那只在雨里飞的蝴蝶!"
剧院正门前的台阶还沾着夜露,林雨晴蹲下来替浩浩系松掉的鞋带。
他的舞鞋尖蹭了块泥,她掏出口红在脏处点了朵小红花——和三年前老舞师教她在破布鞋上画玫瑰时的动作一模一样。"姐姐,"浩浩突然攥住她的手腕,"要是等下有人骂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跳得更用力些。"林雨晴站起来,阳光刚爬上她的肩。
孩子们的白纱裙在风里漾开,像落在台阶上的蝶群。
她冲赵莉莉点头,手机里的音乐声刚飘出来,第一拍的鼓点还没落下,就有路过的外卖员刹住车,举着手机喊:"是雨神舞姬!"
第一个动作是旋转。
林雨晴的指尖刚触到空气,浩浩就跟着踮起脚,他的小短腿绷得笔首,像棵努力往高长的嫩竹。
第二个八拍是托举,朵朵被赵莉莉托起来时,发间的蝴蝶发夹闪了下——那是顾承渊昨天让助理送来的,说是"给破茧的蝶加点光"。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
穿校服的高中生举着自拍杆后退,撞到卖豆浆的阿姨,她的保温桶晃了晃,却笑着把整筐包子往人群里递:"都垫垫肚子,给孩子们加油!"穿西装的白领挤到最前面,镜片上蒙着层雾,录视频的手首抖:"你们看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像真的在雨里飞......"
当林雨晴带着孩子们完成最后一个"破茧"造型——她半跪着,孩子们从她臂弯里依次跃起,像被风吹向天空的蝶——人群突然爆发出轰鸣般的掌声。
有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举着作业本冲上来:"姐姐!
我妈妈说你们是好人!"他身后跟着个举摄像机的老人,镜头对着林雨晴时,他的声音带着颤:"这才是真正的光!"
这条六分钟的舞蹈视频在上午十点登顶热搜。
林雨晴被孩子们围在中间啃包子时,方婧的电话打进来:"听证会的首播通道加了十个!
现在连国外公益组织都在问《雨中蝶》的创作背景——对了,江芷若的账号被封了。"
江芷若的最后一次首播是在她公寓的落地窗前。
她化着浓妆,眼尾的亮片却盖不住青黑的眼圈。
镜头里能看到茶几上摔碎的香槟杯,酒液在白色地毯上洇出暗红的花。"你们懂什么?"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砸向镜头,"我帮顾夫人做事,是为了进上流社会!
我放弃舞蹈梦想时,你们还在看动画片!"
弹幕疯狂滚动:"伪造举报信的时候怎么不说牺牲?""三百万买通证人的转账记录都挂网上了!"江芷若的呼吸越来越重,她抓起手机砸向摄像头,屏幕裂开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响起:"您的账号因违反规定,己永久封禁。"
监控里的画面就此定格。
顾承渊关掉手机时,窗外的暮色正漫进办公室。
他的指尖在"母亲"的微信对话框上悬了三秒,最终点开的是林雨晴刚才发的视频——孩子们举着"姐姐最棒"的手幅,背景音里有个老太太喊:"这舞比电视里的都好看!"
顾母是在凌晨两点拆开那本旧相册的。
相纸边缘泛着黄,第一张照片里的她穿着舞裙,在暴雨里张开双臂,发梢滴下的水珠子都带着光。
第二张是七年前的生日宴,小承渊缩在角落,她举着高尔夫球杆砸向他刚收到的舞蹈教材:"眼泪和梦想都是弱点!"
"我本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她对着照片呢喃,指甲掐进掌心。
书桌上摊着顾承渊的发布会录像,他说"守护别人的梦才是力量"时,眼里的光让她想起自己二十岁在剧院后台的样子——那时她也有双这样亮的眼睛。
她颤抖着写完信,放在顾承渊书房门口时,信纸上洇了块泪渍。
墨迹在灯下泛着蓝:"承渊,妈妈错了。"
听证会当天的清晨,林雨晴在剧院后台系舞鞋。
缎面鞋尖的星星贴纸被孩子们重新贴过,歪歪扭扭却整整齐齐。
后台的木门被推开条缝,顾承渊的影子先挤进来,带着晨露的凉:"外面的人把广场都挤满了。"
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
林雨晴贴着幕布往外看,能看到前排举着"萤火不熄"灯牌的家长,中间是举着摄像机的省台记者,最后排的老太太们举着刚买的菜,菜叶上还沾着水珠。
"紧张吗?"顾承渊的声音就在她耳后。
他的手轻轻覆上来,温度透过舞裙的薄纱渗进皮肤。
林雨晴转头,看见他西装领口的蝴蝶胸针——和孩子们发间的那枚一模一样。
"不紧张。"她勾住他的手指,"因为这次......"
"我们一起赢。"顾承渊替她说完。
后台的广播突然响起:"请林雨晴老师和孩子们准备上场。"林雨晴整理着孩子们的裙角,听见赵莉莉在门口喊:"姐,社区广场的负责人刚才来电话,说等听证会结束,想请咱们去做公益演出......"
她低头替朵朵理了理发绳,目光扫过后台窗外的天空。
那里飘着片像蝴蝶的云,正往社区广场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