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台的喧嚣隔着三层灵壁仍隐隐传来,化作沉闷的音浪拍打在「听风居」的雕花窗棂上。林羽捏碎手中的传音符,瓷片碎屑混着灵力火花消散在空气中,映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窗外的灵植因擂台能量余波而轻轻震颤,叶片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却照不进他紧蹙的眉峰。
「那招『潜龙勿用』的水盾运化……确实没有邪祟气息。」他低声自语,指腹着腰间赤霄剑的剑穗。方才苏御对战毒千机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尤其是水龙虚影吞纳毒煞时的流畅韵律,与古籍中记载的镇龙阁心法「以正御邪」的理念惊人吻合。
「林小友在为何事烦忧?」
苍老的声音从内室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咳嗽。林羽推门而入,只见神秘老者斜倚在铺着玄冰玉的软榻上,银白长发散乱肩头,原本红润的面色此刻灰败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黑紫色血渍。房间西角燃着的安神香青烟袅袅,却掩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腐朽药味——正是蚀骨毒发作时特有的腥甜气。
「前辈伤势又重了?」林羽快步上前,目光落在老者枕边染血的丝帕上。那些黑紫色的纹路蜿蜒如活物,与苏御祖父病房中药瓶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老者摆了摆手,枯瘦的手指指向桌上摊开的古籍:「无妨,老骨头还撑得住。倒是你,方才观战苏御,可看出些门道?」
林羽沉默片刻,将方才的疑虑和盘托出:「他用的是镇龙阁功法,且灵力精纯,不似修炼邪术之人。但……」他顿了顿,想起秘境中苏御周身的黑气,「他体内确有不明能量,与血煞盟的邪力有些相似。」
「相似?」老者忽然低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咳出的血沫,「那不是邪力,是……」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让整个软榻都在颤抖,「是被天道排斥的『逆命之力』。」
「逆命之力?」林羽瞳孔骤缩。这个词在焚天谷的残卷中曾有提及,指的是强行篡改命运轨迹时产生的反噬能量,据说上古大能都不敢轻易触碰。
老者喘匀了气,眼神变得锐利:「血煞盟主当年是焚天谷叛徒,你可知他为何叛逃?」他指着古籍中一幅残缺的插图,画面上燃烧的山谷中央,一个身影正被无数黑链缠绕,「因为他偷学禁术,妄图炼化镇龙阁封印的龙脉,结果被苏御的祖父——当时的镇龙阁主,以本命龙元镇压。」
林羽顺着老者的指尖看去,插图边缘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蚀骨毒,非龙元不能解,然施术者亦受其反噬……」他猛地抬头:「前辈的毒,苏老爷子的毒,都是血煞盟主下的?」
「不止如此。」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蛰伏数十年,就是要借天道盟的手,除掉镇龙阁最后的传人——苏御。你以为秘境中的血祭阵、青年大赛的舆论战,真是为了杀你?」
窗外一道灵炮升空炸开,绚烂的光芒透过窗纸映在林羽震惊的脸上。他想起苏御在秘境中被误会时的冷静,想起他面对「邪修论」时的坦然,那些被自己归为「反派伪装」的举动,此刻突然有了新的解读。
「他要我……杀了苏御?」林羽的声音有些发颤,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天道盟成立时「清剿邪祟」的誓言犹在耳畔,可眼前的真相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他坚守多年的信念。
老者闭上眼,仿佛耗尽了力气:「血煞盟的诅咒己种在你体内,再加上那些别有用心的挑拨……」他忽然抓住林羽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几乎嵌进皮肉,「听着,林小友,苏御体内的逆命之力是把双刃剑,既能引来灾祸,也可能是破局的关键。若你信我,就去查清楚——」
他的话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门外传来赵擎宇的大嗓门:「林师兄!该去准备团队混战的抽签了!凌仙儿师妹在找你呢!」
老者松开手,对林羽使了个眼色。林羽会意,将桌上的古籍卷好藏入袖中,低声道:「前辈保重,晚辈稍后再来。」
走出听风居时,夕阳正将天衍台染成金红色。林羽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脑海中纷乱的线索如麻。蚀骨毒的关联、镇龙阁的恩怨、血煞盟的阴谋……还有苏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林师兄!」凌仙儿提着裙摆跑来,额角沁着细汗,「你怎么在这里?赵师兄说你看完比赛就不见了。」她递过一瓶灵泉水,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刚才苏御那一战……你没事吧?」
林羽接过水囊灌了两口,冰凉的灵液却压不下心中的燥热。他看着凌仙儿清澈的眼眸,想起老者的话,突然问道:「师妹,你觉得……苏御真的是邪修吗?」
凌仙儿愣住了,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我……我不知道。但他体内的黑气很可怕,而且毒千机临死前说了血煞盟……」她咬了咬唇,「不过他刚才救了我,在秘境里也……」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林羽却听懂了其中的犹豫。连一向嫉恶如仇的凌仙儿都开始动摇,可见苏御的表现有多颠覆认知。
「我去趟更衣室拿护具。」林羽岔开话题,拍了拍凌仙儿的肩膀,「你先去抽签处等我。」
运动员更衣室位于天衍台底部的岩洞内,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汗水与灵草药剂的混合气味。林羽推开沉重的石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排金属衣柜在幽绿的壁灯下发着冷光。
他走到自己的衣柜前,输入灵力密码。柜门「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护心甲和备用剑穗。当他伸手去拿赤霄剑的备用剑鞘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
「嗯?」林羽皱着眉将手伸进去,摸到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血色符箓,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咒文,正是血煞盟特有的「仇恨诅咒」图案!符箓中央还粘着一根黑发,散发着熟悉的腥甜气——和老者丝帕上的蚀骨毒气息同源!
「谁?!」林羽猛地转身,赤霄剑「呛啷」出鞘,剑气激荡得衣柜嗡嗡作响。更衣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角落里的蛛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他捏着符箓,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难怪最近修炼时总感觉心绪不宁,难怪看到苏御时总会涌起无名怒火,原来早在秘境混战的时候,就有人在他剑鞘里下了诅咒!
「血煞盟……」林羽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们不仅要借刀杀人,还要用诅咒操控他的心智!
系统界面突然在他视网膜上一闪而过,那是苏御之前展示过的系统警告画面,此刻却诡异的与符箓上的咒文重叠。林羽猛地想起老者未说完的话:「那不是邪力,是……」
难道苏御体内的黑气,也是一种诅咒?或者说,是比诅咒更复杂的存在?
他将符箓捏碎,血色咒文在空中爆成火星,随即被赤霄剑的剑气绞成齑粉。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仿佛渗入了骨髓,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更衣室的石门被再次推开,赵擎宇探进头来:「林师兄你搞什么呢?磨磨蹭蹭的……我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将碎纸藏在掌心:「没事,可能是刚才观战太久累着了。」他走到赵擎宇身边,突然问道:「擎宇,你说……如果我们一首追查的『邪祟』,其实是被陷害的,我们该怎么办?」
赵擎宇愣了愣,挠了挠头:「啊?这怎么可能……血煞盟的证据不是很清楚吗?苏御他……」
「如果证据是伪造的呢?」林羽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好友,「如果有人想借我们的手,除掉真正能威胁他们的人呢?」
赵擎宇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林师兄,你今天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走走走,抽签去,凌仙儿还等着呢。」他半推半就地将林羽拉出更衣室,完全没注意到好友掌心残留的血色碎屑,以及那双骤然变得无比深邃的眼眸。
岩洞内的壁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羽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更衣室,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老者的话语、符箓的诅咒、苏御的黑气、血煞盟的阴谋……所有线索在他脑中飞速旋转,终于拼凑出一个让他脊背发凉的可能。
或许,从一开始,天道盟就不是猎手,而是被人操控的猎枪。
而他林羽,差点就扣动了扳机。
走出岩洞时,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己褪去,天衍台的聚灵阵亮起璀璨光芒,将擂台映照得如同白昼。团队混战的抽签仪式即将开始,无数修士聚集在广场上,议论声此起彼伏。
林羽站在人群边缘,手中紧握着那枚被捏碎的符箓残片,感受着其中残留的阴冷诅咒。他抬头望向贵宾席的方向,苏御的身影正出现在那里,与叶灵低声交谈着什么,侧脸在灵阵光芒下显得格外平静。
去查清楚。
老者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林羽深吸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血色碎屑被夜风卷起,消散在人群中。他转身走向抽签处,赤霄剑在腰间轻轻晃动,剑柄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幽光中闪烁着凛冽的寒芒。
抉择的时刻,或许就在下一场战斗之后。而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先确认一件事——那枚诅咒符箓的来源,究竟是血煞盟的首接动手,还是……来自天道盟内部?
想到这里,林羽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如果真有内鬼,他不介意亲手清理门户。毕竟,比起可能存在的误会,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才是最让人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