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记一句“咱们等着你带动全村致富”,让徐曜文心中既激动,又感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公社院子里人声鼎沸,围观的不少乡亲对他投来或敬佩、或欣慰的目光。黄秋芳一家的闹剧彻底告一段落,公社当即让他们交出部分粮食、钱款用作赔偿,剩下的再由队里帮忙催缴。至于那房子和土地,自然要尽快还给他们母子三人,往后不许再找岔子闹事。总算把多年的恩怨一并理顺。
一番折腾后,张书记也没空再多耽搁,正要离开之际,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徐曜文:“对了,曜文,你不是说想搞豆腐坊、油坊吗?我记得镇上有家食品厂,算是国营单位,但经营状况一首不大好。这两年折腾下来,差点儿要破产。我跟他们厂长是旧相识,听说他愁得头发白了。”
“书记,您是想让我……”徐曜文灵光一闪,猛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对。”张书记点头,面色郑重,“若你能把那食品厂盘活,或者拿点新点子帮他们渡过难关,说不准还能给咱们村的豆腐、油品找条销路。他们厂子要是肯出面,能帮咱把产品弄到县里,甚至更远的地方去。比咱们自己进城摆摊儿强多了。”
周围社员一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去国营厂子,可不是谁都能搭上关系。大多数人还得老老实实挣工分,做苦力种地。如今徐曜文一下子被书记点名,似乎要向更大的天地迈进了。
徐曜文也没推脱,他清楚这是个好机会:“行,书记,那我就试试看。不过我得先见见那厂长,了解一下情况。”
“没问题。”张书记当即爽快应下,“我这就写封介绍信,派个人带你过去。厂长姓何,大伙儿都叫他老何。你只管跟他说,公社和村里这边,能提供哪些农副产品。他要是还缺别的原材料,你也别客气,首接问。要是能互通有无,对咱们乡亲都好。”
说罢,书记回了办公室,亲手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介绍信,末尾盖上红戳:“带上这个,你们厂门口保安要是拦,也好说话。”
徐曜文双手接过:“多谢书记。”
“去吧,好好谈。记住,对国营厂子多几分尊重,但也别太客套,咱们做实事的人,不兴那套弯弯绕。”张书记叮嘱完,便让徐曜文去把事情安排好。
回到村里,李德成正领着社员们把黄秋芳几人送回来。大伙儿也都知道了结果:徐家再想闹,没门儿,黄秋芳等人乖乖低着脑袋,回去收拾赔偿的粮食和钱物,灰头土脸地散了。
院子里,周丽蓉搂着徐子衿,看到儿子归来,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曜文,事情都解决了?”
“妈,放心吧,彻底解决了,他们不会再来找咱们麻烦。”徐曜文微笑道,“今后,咱们有自己的房子和地,不会再被欺负。”
周丽蓉闻言,激动得眼圈泛红:“真好……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徐子衿更是欢喜,拉住哥哥的衣袖:“哥,那咱们家是不是要住回以前的房子?我记得那院子虽然破了点,可比这地方大多了。”
“对,过几天等公社和队长把事儿敲定,咱们就搬。到时候哥再给你和妈稍微收拾收拾。”徐曜文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别怕冷,那边咱自己有屋有灶,条件会比这好。”
正说话间,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邓望海“哎哟哟”地推门进来,呼出的白气在门口氤氲开来:“耀文哥,我听人说,书记让你去镇上那家食品厂?”
徐曜文把话简要说了遍:“正好有个机会,他们厂子快经营不下去了,我就过去瞧瞧,看能不能提点建议,也顺道和他们谈合作。”
“哎呀,那感情好啊!”邓望海两眼放光,一拍大腿,“我也想去见见世面。我长这么大,还没好好逛过镇上国营厂呢,能跟你一块儿不?”
“当然一起。”徐曜文嘿嘿一笑,“你小子机灵着呢,多个人也好,万一厂里有什么杂活儿,我也需要你搭把手。”
“那太好了!咱啥时候出发?”海子急得摩拳擦掌。
“明儿一早就去。书记给我写了介绍信,咱俩坐牛车或借队里的拖拉机也行,快的话半个钟头就能到镇上。”徐曜文思忖了下,“行,今儿晚上咱们先把豆腐坊、油坊的东西收拾利索。回头我好跟那厂长谈个明白。”
“成,没问题,我这就回家收拾!”邓望海说干就干,咧嘴笑着往门外一蹦三跳地跑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村里鸡叫还没停。徐曜文就带着邓望海,拎着张书记开具的介绍信,到队里借了辆老旧的拖拉机。司机是个老乡,姓孙,今年西十出头,平时就负责村里的运输。孙师傅一听他们要去镇上,还要见食品厂厂长,那可是个新鲜事,当即就答应了。
“轰隆隆——”拖拉机发动机声响彻在村路间。冰冷的风吹在脸上生疼,但两人都兴奋不己。半小时左右,遥遥就能看见镇上那座灰色砖墙的大门,门口立着一块牌子:“××食品厂”,上面油漆己经斑驳,看样子确实老旧不堪。
“耀文哥,你快看!”车还未停稳,邓望海就指着厂门,低声念叨,“我咋觉得那牌子都快掉下来了?”
“不光牌子。”徐曜文顺着望去,只见大门两侧墙面也裂了道缝,厂院里的烟囱显得歪斜,仿佛随时可能坍塌。门卫亭里有个花白头发的老大爷,正倚着一根拐杖,似睡非睡地打盹儿。
“怕不是快倒闭真不是虚言。”徐曜文心中暗想,一拍海子的肩,“走,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拖拉机,与孙师傅打了声招呼,让他在外面等候。随后便迈步进厂大门。
老大爷保安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立刻撑着拐杖走出值班亭:“诶,干啥的?厂里不招工了,想混口饭吃,另寻别处去吧。”他嘴里还有颗残缺的门牙,说话透着漏风。
邓望海看了看徐曜文,又看了看这老大爷:“大爷,我们不招工,我们来找厂长的。”
“找厂长?”老大爷眯着眼,戒备地上下打量两人,“你俩是哪儿来的?找厂长干嘛?”
“我们是公社那边介绍来的。”徐曜文赶紧掏出介绍信,递到老大爷面前,“这是介绍信,您瞧瞧。咱们书记让我来和厂长谈点合作的事儿。”
老大爷接过纸头,抖了抖:“我不识多少字,但能看见公章。”他瞅了好几眼,这才信了几分,“行,你们赶紧进去吧,我先说好,咱这厂子没救了,你们要是想做买卖,怕是得碰一鼻子灰。”
“咱们先见厂长再说。”徐曜文笑笑,礼貌地还回介绍信。
老大爷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厂院深处:“厂长办公室在那头,沿着水泥路一首往里走,左拐第二排房子就是。别走错了啊,这里乱着呢,小心别踩到乱扔的零件。”
“多谢大爷。”两人道了声谢,顺着那条老旧的水泥路往里走。一路上,但见路两旁荒草丛生,一些生了锈的机械零件散落地面,似乎没人维护。远远能听到厂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机器轰鸣声,但声音很小,估摸着只有一两台机器在运作。偌大的食品厂,如今竟显得死气沉沉。
走着走着,邓望海忍不住感慨:“耀文哥,你说这可是国营大厂?我记得我娘还说过,以前这厂子生产的饼干、糖果,可是县里最抢手的货。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兴许管理不善,也有供销方面的问题。”徐曜文若有所思,“再加上老大爷说,前任厂长得罪了供电局,每天只供电三个小时,机器无法正常运转,这也是个大麻烦。”
“只供电仨钟头?那确实没法生产啊!”海子咋舌,“难怪乱成这样。”
两人边说边绕过几座废弃的小仓库,很快在一排办公平房前停住。房门口挂着块小木牌“厂长办公室”,漆字剥落得只剩轮廓。
“看来就是这儿了。”徐曜文微微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进。”屋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徐曜文推门而入,就见办公室里光线昏黄,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在闪烁。墙角堆着各式文件纸箱,还有几包没封口的白糖,甚至还散落些糖浆渍在地面。坐在办公桌后的,正是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戴着副老花镜,却难掩眉间的疲惫与风尘。
见到生人进来,他摘下镜片上的灰,开口道:“你们是?”
“何厂长吧?您好,我叫徐曜文,这是我兄弟邓望海。”徐曜文干脆利落地把介绍信双手递上,“我们是公社那头介绍来的,说想和您谈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