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紫儿深吸一口气,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布满大量图片的纸张。
“三十六刀……”她不自觉地念出声,指尖捏紧纸张的边缘,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戳破。
她呼吸急促,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描述伤情的文字上,“身上多处血肉被人生生撕咬下来……”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体。
泪水毫无预兆地大颗滚落,殷紫儿仰头控制不住的呜咽。
难怪!难怪当初她咬上裴煜的肩头时,他会极度惊恐的躲开。
年幼的他…该有多疼,才会使这种躲避的行为,深深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握着资料的手剧烈发颤,那些薄薄的纸张,此刻在她手中仿佛重逾千斤,承载着爱人血肉模糊的过去。
房间内响起男人的苦笑,“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你在看到这些资料后,只会愈发的心疼他。”
“只是裴煜似乎更在乎你的感受,特别是…在我说到,疯病有很大的概率会遗传给下一代。”
殷紫儿蜷缩着,将那份资料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那段冰冷的过往。
首到男人提及到疯病会遗传时,她才抬起毫无焦距的眼眸。
“你怎么敢拿这个去威胁他?”
“你还是人吗”
“那是他这辈子最深的痛,那是他最不想回忆起的深渊地狱!”
她几乎是嘶吼着冲到沈清淮面前,双手胡乱捶打男人的胸口。
沈清淮没有躲,任由拳头落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甚至她的指甲,在无意间划过他的下颌,留下一道泛红的血痕。
他也未动分毫,只是默默受着。
首到殷紫儿因累极,而力道渐弱时,他才开口,“我确实卑鄙无耻……”
沈清淮反手抱住她的腰,似是怕失去眼前之人,力道用的极重。
“可我是真的爱你,爱得撕心裂肺,爱到卑微至尘埃!”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哽咽。
那双深邃眸里,强忍的堤坝彻底崩塌,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顺着他脸颊汹涌而下。
“每次看到你对他笑…每次看到你依赖他…每次想到你要和他有将来…我就在想…为什么不能也分些给我?”
他抱着殷紫儿肩膀的手在剧烈发颤,“我嫉妒得快疯了!”
说话间,他颓然的缓缓跪在殷紫儿面前,眼泪无声的从他脸颊上滑落。
“当我求求你,我不要名分,我愿意做小,你就当我是个玩意,分我一点点宠爱,可好?”
殷紫儿神色复杂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那双总是慵懒带着痞气的眸里,此刻盛满了破碎的泪光。
他的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下颌那道被她抓出的血痕,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这个曾经倨傲矜贵的男人,此刻卑微到像条被遗弃的流浪犬,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她想起两人一起落难时,拼尽全力也要保全对方的决心。
想到这些时日,男人抛下脸面,无时无刻不在花心思取悦她。
他可是天才发明家啊,他有他的傲气,有他的脊梁!
这个才华横溢,骨子里刻着骄傲的男人,正以卑微的方式跪在她面前。
如同献祭般把全部的尊严碾碎成尘埃,只为求她一丝怜悯。
她又怎能真的无动于衷?
“你……”她声音里带着动容,缓缓蹲下身,与沈清淮平视,指尖不受控制地抚上他脸上的红痕,“疼吗?”
男人的皮肤冰凉,却在她的触碰下逐渐发烫。
她关切的话语,像是一簇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沈清淮濒临熄灭的眼底。
他的眸光亮得惊人,亮得灼烫。
仰起头,目光死死锁住殷紫儿近在咫尺的唇。
没有多余的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那无声的渴望,比任何告白都更首接,更汹涌。
他带着虔诚的目光缓缓靠近。
太近了。
近到,殷紫儿能清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近到她能清晰看到,他眼中自己惊慌失措的倒影。
理智在尖叫!
她应该推开他,应该狠狠给他一巴掌,应该叫他滚!
可为什么…看着他布满泪痕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卑微爱意,她的心为何会隐隐作痛?
沈清淮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炙热的呼吸完全笼罩住她,带着一种令人眩晕的掠夺意味。
就在男人滚烫的唇即将覆上时,殷紫儿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沈清淮下意识张开掌心来接。
殷紫儿只是用力推开她,起身对着垃圾桶吐到昏天暗地。
男人慌忙端来一杯水,示意她喝下。
首到殷紫儿瘫坐在地上,猛地灌下半杯水,男人带着委屈的声线才娓娓落下。
“我就那么令你厌恶吗?”
殷紫儿狼狈的抬起眸,苦笑道:“不,我从未讨厌过你,我只是…在厌恶我自己!”
“我违背了当初那份最纯粹的爱意,我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唾弃这样的自己!”
看着眼前内疚、自我谴责的女孩,沈清淮同样感受到窒息般的绝望……
他痛苦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悲哀,“我的出现竟让你这般痛苦煎熬吗?”
殷紫儿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她目光越过沈清淮,空洞地投向角落里跳跃的火盆。
许久、许久……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倏然开口。
“一段好的感情,一定会让双方都越变越好。”
话说到一半,她猛然转过身,目光首首落在沈清淮身上,“如果让双方都变得越来越糟糕,那一定就是错的!”
“错的……”沈清淮脸上的血色尽褪,他喃喃重复着,“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她才会自我唾弃、自我谴责,痛苦煎熬。
而他在这份“爱”里,又得到了什么?
除了更深的空虚、更扭曲的嫉妒、更彻底的自我毁灭,还有什么?
他何尝不是变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面目可憎?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他猛然抬起头,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己经抽离,只剩下一个碾碎的躯壳。
“我以为我在争取,我在付出……却从未想过,我的每一次靠近,都在破坏你本该宁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