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执剑者分散开来。
它们分别守在门前、客厅中央、阳台旁、卫生间门口、厨房位置,将顾徽音三人严丝合缝地护在中间。
刘叔的手掌按在次卧的古铜色门把手上时,指尖突然传来电流般的震颤。
当他用力触碰房门,就有一股橡皮泥般黏腻却极强的力量将他震飞,后腰重重撞在客厅的皮质沙发扶手上,发出闷响。
也就是说,这间房间正受某种无形的力量保护。
顾徽音抬手指向左侧执剑者。
后者立刻跨步上前,挥剑朝卧室门斩去。
剑刃与门板相撞的瞬间,空气里荡起水波般的涟漪,执剑者依旧被强大的力量震飞,甚至没能在米白色的房门上留下一道划痕。
“是规则在保护这个房间吗?”谢沉舟思索起来。
按道理来讲,执剑者身为五境召唤物,就算不能破开魔法屏障,也能在魔法屏障上造成一定程度的魔力波动。
但这个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就是说,保护这个门的并不是魔法。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保护这个门的是规则。
那会是什么样的规则呢?
刘叔将他从另外一间卧室里找到的一个银边相框递给两人查看。
照片中,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女。
少女穿着白色短袖,对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容,身后的粉色窗帘被风吹起一角。
顾徽音发现,少女的右手手臂上,有一个硬币大小、类似胎记的东西。
由于照片有些模糊,顾徽音只能看到这个胎记上有一个小小的火苗印记,像枚绣在皮肤上的橙色丝线。
等等……印记?
顾徽音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身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印记。
沈照夜姐姐。
不过沈照夜姐姐手臂上的印记不是火苗,而是一个齿轮形状的时钟,颜色偏深蓝。
这种印记又代表什么呢?
谢沉舟和刘叔相视一眼,脸上均露出惋惜的表情。
顾徽音见状,立刻询问:“谢沉舟哥哥,这个胎记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胎记,这是诅咒印记。”谢沉舟并不打算瞒着顾徽音。
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魔法师本该知道的知识。
世界是不公的,世界是残酷的。
保持天真的同时还要保持悲观。
顾徽音有些疑惑:“诅咒印记?”
谢沉舟解释说:“对,远古时期诞生过许多元素魇魔。”
“它们大肆屠戮人类,并且会为了争夺最纯净的魔力自相残杀。”
“远古魔法师们利用智慧和力量,将这些元素魇魔击败。但这些元素魇魔源自规则,魔法师们并不能将其彻底消灭,只能将其暂时封印在时空夹层。”
“但这些元素魇魔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手段,在一些不幸的人类和魔法师身上留下自己的元素烙印。就像照片里的火苗,这些人从烙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己经被宣告死亡。”
“只不过是慢性死亡……”
“他们会因为各种意外,以及异能兽袭击而死亡,比如突然失控的电梯、毫无征兆的地震。”
“元素魇魔通过这种能力不断积累魔力,或许有一天它们将冲破封印重新席卷而来。”
“到时候……世界又会生灵涂炭。”
谢沉舟说完,长叹一口气。
这姑娘可真是个可怜人。
只可惜他实力弱小。
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一切,只能沉默。
“也许我们会找到解决元素印记的方法。”顾徽音说着,看向自己的双手,掌心隐约有淡金色光点流转。
她是一名光属性魔法师,也许未来她的光芒能够驱散一切罪孽。
谢沉舟笑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顾徵羽安慰自己的样子,也学着说:“会有那一天的。”
魔法师总喜欢相互勉励。
也许正是魔法师们对未来充满希望,整个人类文明才能一首延续下来。
“咔呲……”
时空再次被撕裂,空气发出指甲刮黑板般的尖响。
暗红色血液再次滴落在三人面前的大理石地面上,血腥味里混着铁锈味。
执剑者们全都握紧手中的魔剑,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刘叔疑惑地问:“它想给我们传递什么信息?”
“不知道,随便它,反正最后干一架完事。”谢沉舟活动手腕,指节发出轻响。
只要是异能兽,它都不会怜悯。
不就是干架嘛,他最在行。
刘叔依靠在贴满泛黄报纸的墙上,笑着说:“说的也是,等会干上一架就行。”
血液逐渐在地面汇聚,像活物般扭曲蠕动,最终化为歪歪扭扭的血字。
(我生在黄土山村,家里五口人,爷爷奶奶、爸妈和我。窑洞的窗纸总被风刮得哗哗响,我常常趴在土炕上看自己手臂上的胎记。大人们说那是恶魔的诅咒,可奶奶觉得它像片晒干的榆树叶,只是颜色比树叶深些,边缘还有点蜷曲。)
(村里小孩爱喊我“灾星”,连学校老师都不爱看我,发作业时总把本子推得离我远远的。好在,我还有其他朋友,我很喜欢画画。奶奶把我的画纸收在樟木箱里,说等攒够一箱子就让爸爸给我换彩色铅笔。可村里小孩总在我画画时朝画板吐口水,说我的笔是魔鬼的尾巴变的。)
(不记得几岁开始,我总做噩梦。梦里有个血肉模糊的怪物追我,为了不被抓住,我只能拼命奔跑。有次它抓住我,我手臂上的胎记突然剧痛,疼得我从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把枕头都浸透了。后来我不敢睡觉,哪怕困得眼皮打架。因为我一闭眼就看见怪物龇牙咧嘴的脸,它想抓住我,想撕碎我,想代替我。)
(渐渐的,怪物不只是在梦里。我发现它藏在镜子里,有次我照镜子,镜面突然起雾,雾里浮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它藏在影子里,傍晚走在路上,我的影子总比别人的扭曲些;它藏在柜子里,夜里我听见柜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爪子在抓木板。)
(那年村里来了几头熊。熊冲进村子时,爷爷和爸爸为了保护大家,抄起猎枪冲了出去。我躲在柴火垛里不敢出声。那晚山梁上枪声和熊吼绞成一团,等我在柴火垛里被娘拖出来,只看见爷爷的羊皮袄挂在槐树枝上,浸着暗红的霜。爹的尸体横在碾盘边,他攥着的猎枪上,还沾着怪物梦里才有的腥甜血味。)
(村里人举着火把围过来时,娘把我护在身后,像老母鸡护着瘸腿的雏鸡。王婶用烧火棍指着我胎记喊“引熊的妖孽”。我连夜收拾的行李里,除了奶奶的樟木箱,还有爹没来得及给我的彩色铅笔。)
(新城市的出租屋没有土炕,我趴在窗台画月亮,楼下烧烤摊的油烟裹着煤气味钻进鼻子,忽然想起村里灶间的柴火烟,那时至少还有爷爷往我碗里添土豆块。)
(后来我努力工作赚钱,每月十五我都去邮局,汇款单写两遍:一遍写妈妈的地址,字迹工工整整;一遍写老家村子,地址栏涂成小太阳的形状,那是我梦里唯一没被怪物吞掉的颜色。有次柜员问我“匿名捐款写什么备注”,我想了想,在空白处画了片榆树叶。尽管他们曾骂我、赶我,但我总觉得大家的死是我的错,想弥补些什么。)
(最近,恐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今天我的心脏怦怦首跳,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知道,它又要来了。打开窗户,我看见一头熊站在楼下,它长着人脸,正是村里王大爷的模样,狰狞又可怖。它抬头看我,我也看着它,这次我不想跑。一味逃跑换来的是什么?是无尽的恐惧和自我怀疑。我紧锁房门,拿出汽油桶,走进卧室,反锁上门。)
(我看着卧室画板上那幅己经完成的画,坚定了我的选择。)
(汽油浇在地板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我摸着手臂上的胎记,想起奶奶曾说过:“这是上天给你的记号,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或许今天就是用场的时候。打火机划亮时,我看见十二岁那年偷偷放在孤寡李奶奶窗台上的鸡蛋,她后来逢人就说梦见菩萨送她鸡蛋。火苗舔舐画布的声音里,怪物的脸渐渐烧成灰烬,露出底下我藏着的第二幅画。那是张画着五口人的全家福,爷爷奶奶坐在枣树下,爸爸往我手里塞糖葫芦,妈妈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妹妹,妹妹的手臂上,也有块小小的、像榆树叶的胎记。)
(火苗跳动着,温暖又明亮。不是为了烧掉什么,是想让有些东西,在火光里重新发芽。)
(这次,我的命运由我自己决定,怪物也好,诅咒也罢,都别想再控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