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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的青砖地被夕阳染得发红，谢昭跟着人群往外走，靴底碾过碎金箔时发出细碎的响。
阮枝替他理了理被扯皱的衣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千机匣还在，温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些。
阿蛮举着油纸包凑过来，栗子香混着山风钻进鼻腔，他刚要伸手，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冷麻。
像有根细针顺着脊椎往上爬。
谢昭脚步顿住。
山风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像腐烂的野莓混着铁锈味。
他喉间的恶念珠突然灼得发烫，烫得皮肤发红。
阮枝最先察觉不对，抬头时正看见他额角沁出冷汗，原本清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昭哥哥？"
"有点......"谢昭话没说完，喉咙突然发甜，血沫子涌到嘴边。
他踉跄着扶住廊柱，指节捏得发白——经脉里的内力像被火烤的蜡，正顺着血管簌簌融化。
更可怕的是丹田处，《逆天道经》的气海竟在收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根基。
"昭昭！"阿蛮的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烤栗子滚得到处都是。
阮枝立刻扶住他后腰，指尖按上他手腕的脉门。
这一按让她瞳孔骤缩——谢昭的脉搏乱得像被暴雨打乱的鼓点，时而急促如擂，时而微弱得几乎摸不到，脉管里还游动着一缕青紫色的细芒，像活物般往心脏钻。
"毒！"阮枝脱口而出。
她迅速扯开谢昭的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浮出几枚青紫色斑点，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
这不是普通的毒，她在师父的《万毒谱》里见过类似记载——那是用南海蝮蛇胆、阴崖腐草、还有活人生魂炼的"蚀骨散"，中者三刻内经脉尽毁，五刻必亡。
"阿蛮，拿我的药囊！"阮枝声音发颤，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她从袖中抖出银针，在谢昭"气海穴"上迅速扎了三针，暂时封住房顶的毒气扩散。
阿蛮跌跌撞撞翻出药囊，阮枝抓过里面的朱砂粉，混着自己的唾液调成糊，敷在谢昭的斑点上——这是临时压制毒性的法子，只能撑半柱香。
"怎么会......"谢昭咬着牙，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记得方才议事厅里喝的茶是阮枝亲手递的，吃的点心也是阿蛮从厨房端来的，难道是在废郑强经脉时被暗算？
"是方才那两个内奸。"阮枝突然抬头，目光扫过地上瘫成烂泥的郑强和王勇。
郑强的嘴角还挂着血，可他浑浊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得意。
阮枝心里一沉——他们根本不是被废经脉后绝望，而是在等这一刻！
"仁剑山庄的人来得太巧了。"谢昭艰难地扯动嘴角，"他们故意引我暴露，再趁机下毒......"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阮枝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尖发疼。
"我去请刘姨！"阮枝当机立断。
刘梅是她师父，隐世医仙，只有她的"回春丹"能解这种毒。
可刘姨住在后山最深处的竹屋，来回要小半个时辰，谢昭根本撑不到。
"我跟你去！"阿蛮抹了把脸上的泪，就要去扶谢昭。
"不行。"阮枝按住她肩膀，"昭哥哥现在不能移动，会加速毒性扩散。
但......"她咬了咬嘴唇，"必须立刻取药。
阿蛮，你留在这儿守着他，我去！"
"阮枝！"谢昭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还沾着血，"太危险......"
"不危险。"阮枝低头替他擦掉嘴角的血，声音轻得像哄孩子，"我知道近路，刘姨的竹屋后面有片野莓丛，我小时候常爬墙进去偷果子......"她突然顿住，眼眶发红，"昭哥哥，你撑着，我很快回来。"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道声音拦住："阮姑娘留步。"
陈飞和张华从拐角处走出来。
陈飞是内门弟子里出了名的"铁面"，此刻却笑得格外温和："方才掌门听说谢师弟中毒，特命我二人前来协助。"张华也点头："我们带了代步的飞鱼舟，能快些。"
阮枝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注意到陈飞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穗上，指节发白；张华的靴底沾着新鲜的泥，不像是从议事厅过来的——后山才刚下过雨。
"有劳两位师兄。"阮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警铃大作。
她蹲下来，将谢昭的头轻轻搁在阿蛮腿上："阿蛮，昭哥哥要是醒了，告诉他......告诉他我很快回来。"
阿蛮用力点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谢昭脸上。
阮枝站起身，对陈飞和张华笑："麻烦两位带路。"
飞鱼舟是用玄铁和灵鲤骨炼制的代步工具，速度极快。
陈飞操控着飞鱼舟腾空而起时，阮枝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沉水香——和仁剑山庄弟子常用的"静心香"一模一样。
"陈师兄好雅兴。"阮枝突然开口，"这沉水香，可是从仁剑山庄带的？"
陈飞的手猛地一抖，飞鱼舟晃了晃。
张华在后面咳嗽一声："阮姑娘说笑了，青冥宗也有沉水香。"
阮枝没接话。
她盯着脚下迅速后退的山林，心里盘算着：如果陈张二人是仁剑的人，此刻带她去的绝对不是刘姨的竹屋。
但她必须赌一把——谢昭的时间不多了。
夜色渐深时，飞鱼舟停在一片竹林前。
竹门半开，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灯火。
阮枝跳下去，鞋底碾到了新鲜的竹叶——有人刚打扫过这里。
"刘姨的竹屋到了。"陈飞说。
阮枝没动。
她望着竹门上那道熟悉的刻痕——那是她十岁时用石子划的"小枝"二字，此刻却被新刷的红漆盖住了。
"两位师兄请回吧。"阮枝转身，指尖悄悄扣住袖中淬毒的银针，"我自己进去就好。"
陈飞和张华对视一眼。
张华刚要说话，竹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
阮枝的心猛地一揪——那是刘姨养的雪枭，只有遇到危险才会学夜枭叫。
她拔腿往竹屋跑，身后传来陈飞的喝声："抓住她！"阮枝头也不回，银针对着身后的风射去。
一声闷哼响起，她撞开竹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香，和......
血腥味。
竹屋里烛火忽明忽暗，阮枝看见案几上摆着半盏未凉的茶，旁边散落着几页《万毒谱》的残页。
最显眼的是墙上那道刀痕，从梁上首劈到地面，还沾着暗红的血。
"刘姨！"阮枝喊出声，声音发颤。
她蹲下来，在桌脚摸到半枚碎玉——那是刘姨从不离身的"回春佩"。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阮枝迅速将碎玉塞进怀里，转身时己换上一副慌乱的表情："两位师兄，刘姨她......她不在！"
陈飞捂着胳膊上的针孔，眼神阴鸷："不在？
那正好。"他抽出剑，寒光映着阮枝苍白的脸，"仁剑山庄要谢昭的命，你既然知道太多......"
"陈师兄！"阮枝突然笑了，"你可知谢昭方才废郑强经脉时，恶念珠吸收了多少负面情绪？
他的《逆天道经》马上要突破第七重了。"她逼近两步，"你现在杀我，等他醒过来......"
"闭嘴！"张华一剑刺来。
阮枝侧身避开，撞翻了案上的药罐。
药粉撒了一地，其中一粒滚到门边，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刘姨特制的"引魂散"，用来标记重要药材的。
阮枝盯着那点蓝光，突然弯腰捡起。
她望着门外漆黑的竹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刘姨的竹屋后面，确实有片野莓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