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将卷轴收入怀中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玄色衣襟上的血渍还在渗着淡红,沾到卷轴边缘,像滴未干的朱砂。
阿蛮凑过来时,他本能侧了侧身,却在看清她眼底的关切后松了肩——这姑娘总爱扒着他肩膀说话,发梢还沾着方才打斗时的草屑。
"昭哥,那行字......"赵雷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碎了空气里的血锈味。
他肋下的伤还在渗血,染透了半幅衣襟,却硬撑着往前挪了半步,目光死死黏在谢昭怀里,"百年前的真相藏在仁剑山庄?"
谢昭喉结动了动。
记忆里老厨子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那是个雪夜,师父蹲在灶前添柴,锅铲敲着黑陶碗说:"仁剑山庄的剑啊,比雪还干净。"可现在卷轴上的字像根烧红的铁签,戳破了那层泛着暖光的糖衣。
他摸了摸腰间的恶念珠,珠子在掌心发烫,是方才吸收狂刀客临死前的怨毒。
"看来,我们得去一趟正道魁首的地盘了。"他扯了扯嘴角,笑里带着锈味,"但不是现在。"
回青冥宗的路上,阮枝一首挨着他走。
小丫头平时总爱揪他衣角,这会儿却只拿指尖轻轻勾着他袖口,像怕碰碎什么。
谢昭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他后背——方才影煞尊者那一刀划得深,隔着几层布都能摸到血肉翻卷的触感。
可他更在意的是怀里的卷轴,每走一步都像揣着团火。
青冥宗的杂役房亮起灯时,阿蛮突然跳到他前面。
这姑娘发尾的火凤银饰晃了晃,映着月光:"我知道南线有条小路,能绕过仁剑山庄的巡查点!
去年我跟着部落商队......"
"他们等的就是我们抄近路。"谢昭打断她,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铜匣。
千机匣表面的暗纹流转着幽光,他指尖在匣面敲了三下,齿轮咬合声里,匣内浮出三道虚影——是青冥宗到仁剑山庄的三条常见路径,其中两条被血线标红。"老厨子说过,后山有处地下暗河。"他盯着第三条虚影,那是条细如游丝的水脉,"当年他给山庄送过三年冬菜,说暗河入口藏在断龙崖的老槐树下。"
阮枝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手里端着个青瓷碗,药香混着醋味钻出来:"昭哥,先喝药。"碗底沉着半块黑褐色药膏,是她新配的生肌散,"迷踪香我配好了,能掩七日灵息。
王勇那的伪装符纸......"她从怀里摸出叠黄纸,边缘还沾着朱砂,"他说今晚子时前能赶制二十张。"
谢昭接过药碗,药汁苦得他舌尖发颤,却在看见阮枝眼下的青影时软了语气:"辛苦你了。"小丫头耳尖立刻红了,低头拨弄着药杵,碎发遮住了笑意。
夜色漫上来时,一行五人在杂役房后集合。
李娜的赤焰箭匣重新装满了,箭头淬着淡红药粉;赵雷换了身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把淬毒的匕首——是阮枝悄悄塞给他的。
谢昭检查着伪装符纸,指尖扫过符面的纹路,突然听见林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有埋伏。"他低声道,恶念珠在掌心转了个圈。
珠子表面的暗纹突然亮起暗红,像被泼了层血。
阿蛮的火凤银饰"叮"地轻响,她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是九幽会的探子!
他们身上的腥气......"
话音未落,三道黑影从树后窜出。
为首的汉子举着带倒刺的铁钩,钩尖泛着幽蓝——是淬了毒的。
谢昭侧身闪过铁钩,反手甩出枚铜钱。
铜钱擦着汉子耳际飞过,钉入他身后的树干,震得树叶簌簌往下落:"报上名号。"
"谢昭?"汉子愣了愣,铁钩晃了晃,"青冥宗的外门败类?"他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笑声,"老子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原来是个......"
"闭嘴。"谢昭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
恶念珠的红光顺着手臂爬上来,他能清晰听见对方的心跳——左边那个肺痨,右边那个腿伤未愈。
他欺身上前,掌刀砍在左边汉子的肩井穴上,那人闷哼一声在地;右边的刚要举刀,李娜的赤焰箭己擦着他耳根钉入树干,火舌舔着他鬓角的头发,焦味混着血腥味散开来。
"说,谁派你们来的?"谢昭踩着为首汉子的手腕,铁钩当啷落地。
汉子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撑着咧嘴:"大爷我......"
"阮枝。"谢昭头也不回。
小丫头从袖中抖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扎在汉子的人中穴上。
汉子瞬间浑身抽搐,口水混着血沫涌出来:"是......是仁剑山庄的人!
他们说青冥宗最近有动静,让我们盯着......"
谢昭松开脚,转身时正看见阿蛮用短刀挑开汉子的衣领。
锁骨处有个淡青的剑印——是仁剑山庄的标记。
他摸了摸怀里的卷轴,喉结动了动:"走。"
临别前,钱峰攥着传音玉简的手首抖。
这小子平时总爱跟在谢昭后头喊"昭哥",这会儿眼眶却红得像染了血:"昭哥,要是......"
"三日后没消息,带大家去南荒找火凤部落。"谢昭拍了拍他肩膀,"阿蛮的族人最讲义气。"他转身时,听见阮枝轻声问:"你怕的是什么?"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青冥宗的灯笼在雾里模糊成一点暖黄。
谢昭望着那点光,忽然想起老厨子临终前的眼睛——浑浊却清亮,说:"昭儿,要信这世上总有些干净的东西。"可现在,他怀里的卷轴在发烫,像在烧他的良心。
"不是山庄。"他低声道,"是真相。"
仁剑山庄的轮廓在晨雾里浮出时,第一声钟鸣刚好撞碎天际。
谢昭站在断龙崖的老槐树下,仰头望着山顶的朱漆大门——门开着,门内的石狮子在雾里若隐若现,像蹲伏着的巨兽。
阮枝的手悄悄勾住他的小指,阿蛮的火凤银饰在风里轻响,李娜的赤焰箭匣压着他后背,赵雷的匕首贴着他腰侧。
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铁锈味。
谢昭摸了摸怀里的伪装符纸,符面的朱砂在指尖发烫。
他望着那扇敞开的门,忽然想起千机匣推演时最后浮现的血线——所有路径的终点,都是这扇门。
"走。"他说,声音被钟声碾碎,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