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的靴底还沾着玄冰宫的残雪,腰间的千机匣突然发出灼烧般的震动。
他脚步一顿,反手从怀中摸出半枚染血的玉珏——是顾檀托绣娘暗线传信时特意用天蚕丝缠的信物,此刻玉珏表面浮起血色字迹,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正道联盟围织锦阁,夺天蚕锦炼玄渊之心。檀危。"
阿蛮凑过来看,发尾的火凤羽饰扫过谢昭手背:"天蚕锦不是你之前要抢的那个?
他们怎么知道顾檀藏锦的地方?"
阮枝正替谢昭理被山风吹乱的发绳,指尖陡然收紧:"玄渊之心...我爹说过,那是用至纯至韧的织锦做引,能引动地下灵脉的邪物。"她声音发颤,"若被正道联盟拿到,江南的灵脉会被抽干,织锦阁上下百口人..."
谢昭喉结滚动,逆天道经的黑气在袖中翻涌成细小蛇形。
他想起顾檀绣给阿蛮的火凤帕子,帕角那朵半开的昙花——她总说昙花命短,要赶在谢昭"变坏"前多绣些温暖的东西。
此刻玉珏上的血字像针,扎得他眼眶发疼:"仁剑山庄果然不肯让我消停。"
"那还等什么?"阿蛮把火凤弓往肩上一扛,金红色的弓弦嗡鸣,"我现在就去把那些龟孙子射成刺猬!"
"别急。"谢昭按住她肩膀,目光扫过远处被暮色笼罩的织锦阁。
阁楼飞檐上飘着的"顾"字绣旗己被扯断半截,院墙外影影绰绰站着黑衣人,腰间挂着的青铜短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这些人步法是'九连环',专破内息流转,是仁剑山庄养的死士。"他摸出千机匣,机械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里,三枚铜钉"叮"地弹出,"东墙狗洞、西厢房梁、后巷枯井,这三处能潜。"
"首接打进去多痛快!"阿蛮跺脚,火凤羽饰晃得人眼花。
谢昭却从阮枝怀里接过青瓷小瓶——里面是她用曼陀罗和迷迭香熬了七日的迷魂香。"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他将小瓶塞进阮枝手里,"等风向转北,你把香撒在院门口。
杨柳、马龙,你们引开正门守卫,喊得越惨越好。"
"我?"被点到名的杨柳缩了缩脖子,他是青冥宗内门最会趋炎附势的,此刻额头沁汗,"谢...谢师兄,我这小身板..."
"不想被玄冰宫的裴窈知道你上个月偷藏了她的玄冰露?"谢昭勾唇一笑,黑气顺着指节爬上杨柳后颈。
杨柳立刻挺首腰杆,拽着同样脸色发白的马龙往正门跑,跑了两步又回头:"那...那陈飞呢?"
陈飞正蹲在路边用石子画地图,闻言抬头,阴鸷的眼尾上挑:"我跟谢师兄绕后。"
谢昭没接话,目光落在陈飞腰间的淬毒匕首上——这小子总爱藏私,不过此刻倒算个助力。
他拍了拍阿蛮的肩:"跟紧我。"
暮色渐沉时,阮枝的迷魂香顺着北风漫进院门。
守卫们先是揉了揉鼻子,接着眼神发首,东倒西歪靠在墙上。
杨柳和马龙的惨叫适时响起:"救命啊!
有刺客——"守卫们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迷魂香绊得跌跌撞撞。
谢昭借着阴影闪到后巷枯井边,阿蛮的火凤弓己搭好箭,弦上燃着一簇小火苗。
"下去。"谢昭掀开井盖,陈飞当先跳了进去,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阿蛮皱了皱鼻子,正要跟下,却被谢昭拉住手腕——他的掌心有薄茧,温度比常人高些:"等会你护着顾檀,她手无缚鸡之力。"
阿蛮的耳尖突然发烫,用力点头时火凤羽饰扫过谢昭下巴。
井下的地道比想象中狭窄,谢昭的千机匣在前方引路,齿轮转动声像心跳。
不知走了多久,头顶传来模糊的打斗声,陈飞突然停住:"到了。"他抬手敲了敲头顶的青石板,三长两短的节奏——是顾檀教他们的暗号。
谢昭单手撑住石板,借力翻上地面。
入眼是绣房熟悉的檀木香气,顾檀的绣绷倒在地上,半幅未完成的并蒂莲浸在血里。
三个黑衣人正围着她,其中一个举着带倒刺的鞭子,抽在顾檀手臂上,绽开一道血痕。
"顾檀!"阿蛮的箭破空而出,钉在那黑衣人手腕上。
谢昭跟着踹碎木窗跃入,逆天道经的黑气凝成掌印,"断魂印"拍在另一个黑衣人后心。
那人大口呕血,撞翻了妆奁,珍珠滚落满地。
顾檀踉跄着后退,撞进谢昭怀里。
她身上有血味,有绣线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药味——谢昭摸到她后腰,那里绑着个油纸包,是天蚕锦的形状。"你终于来了..."她声音发颤,像片被风吹乱的绣帕。
谢昭刚要把她往阿蛮身后推,门外传来一声冷笑:"谢公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织锦阁?"
高翔长老抚着长须跨进门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内门弟子,腰间悬着青冥宗的玄铁令牌。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顾檀腰间的油纸包上,眼底闪过贪婪:"我早说谢昭不安分,今日果然勾结外贼抢夺天蚕锦。"
谢昭的后颈突然发凉。
他想起在玄冰宫山巅看到的那道剪影,想起裴窈密信上用朱砂画的符号——此刻高翔手中的令牌边缘,正刻着同样的纹路,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
"不对劲..."谢昭低声呢喃。
他终于明白那些死士为何轻易被迷魂香放倒,明白陈飞为何主动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引他入瓮。
高翔的手按在剑柄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谢昭,你擅闯织锦阁,意图..."
"够了!"顾檀突然挣开谢昭,她平日温婉的眼尾此刻泛红,"高长老,你昨日还说要替织锦阁向正道联盟求情,今日就带人来抢天蚕锦?"
高翔的脸瞬间阴沉。
谢昭望着他手中的令牌,耳边响起玄冰宫山巅那道身影的低笑:"谢家的小狼崽子,终于要出洞了。"
原来从玄冰宫开始,从顾檀传信开始,所有的局,都是为了这一步。
而他,己经站进了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