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砚初的命令一下,手下便立刻行动起来。
苏家旧案早己被定性为“铁案”,想要翻查,阻力重重。
但沈砚初如今权势在握,硬是撬开了一丝缝隙。
几日后,一份加急文件和一个小锦盒,摆在了沈砚初的书桌上。
“少帅,苏家旧案的卷宗,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陈川禀报,“另外,我们在苏府附近的梅林,发现了这个。”
沈砚初先拿起那份泛黄的卷宗,眉头越看越紧。
当年的指控,多有捕风捉影之处,证据链亦不完整,处处透着蹊跷。
他放下卷宗,目光落向那个锦盒,伸手,慢慢打开了盒盖。
一枚莹润的白玉梅花坠静静躺在其中。
沈砚初拿起玉佩,指尖触及玉佩上那独特的梅花图案,瞳孔骤然紧缩!
这梅花……
苏家……梅花家徽……“明月”……顾知微……
顾知微对苏家之事那般激烈的反应!
顾知微那与传闻中苏家大小姐苏明月相仿的年龄!
顾知微那一手精湛的医术,以及她那沉静外表下隐藏的机敏聪慧!
还有,她救他时自称“明月”,而苏家大小姐,闺名正是苏明月!
一个荒唐至极,却又似乎能将所有疑点完美串联起来的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顾知微……就是苏明月?!
他的明月,亦是苏明月?
沈砚初脑中轰鸣。
他双手抱头,蜷缩着,重重跌坐在地板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一夜无眠,烟头满地。
沈砚初摇晃着站起身,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备车!”去杏林春!”
车没停稳,他便冲了下去,沉重的军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顾知微!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吱呀——
门轴发出喑哑的呻吟,向内敞开。
顾知微静立门内,身上仍是昨日那身素净衣裙,声音清冷。
“少帅有何贵干?杏林春还未到开诊的时辰。”
沈砚初喉结艰难地滚动:“顾知微……苏明月……明月......都是你,对不对?”
顾知微微微侧过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少帅在说什么胡话?民女姓顾,名知微。苏家大小姐闺名明月,早己香消玉殒,少帅不是还为此,亲自‘可惜’过一番吗?”
“可惜”二字,她吐得极轻。
他踉跄后退一步,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血色更浓了几分:
“不……那玉佩……梅花……你救我时,说的‘明月’……还有你的医术,你的年龄……”
他语不成句,脑中一片混乱,无数线索纠缠。
“少帅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顾知微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前日里,知微便说过,这杏林春,只有大夫顾知微,并无什么明月。”
“不!不是的!”
沈砚初红了眼。
他想抓住她的手臂,想让她承认,想让她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他的手抬至半空,又重重垂落。
他能说什么?
“是我……我对不起你……当年……我不知道……我……”
“你我之间,无恩无怨,何来对不起一说?”顾知微截断他的话,语气疏离,“知微还要备药,少帅公务繁忙,知就不耽搁您了。”她微微侧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沈砚初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不……不是的……明月,我……”
他急切地想要辩解,想告诉她,他后悔了,他知道错了。
“我再说一遍。”顾知微的声音陡然转冷,“杏林春只有病人,没有故人。”
“苏家的案子……”沈砚初撑着门框,“我正在重查!还苏家一个清白!”
“清白?”她嗤笑一声,“沈少帅,苏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是你一句‘清白’就能换回来的吗?苏家的事,不劳你费心。”
“杏林春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她猛地伸出手,就要将大门合上。
“明月!”
沈砚初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觉。
“放手。”
僵持片刻,他的手,终是无力地滑落。
“砰!”
沈砚初僵立在紧闭的门前,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石雕,许久未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杏林春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车上的。
“少帅……去哪儿?”
陈川看着自家少帅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何事。
沈砚初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目光空洞:“随便……找个地方,能喝酒就行。”
陈川不敢多问,默默发动了汽车。
夜幕再次笼罩江州。
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酒馆角落里,沈砚初独坐一桌,面前己经堆满了空酒
老板和伙计远远地观望着,大气也不敢出。
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天,从日上三竿到月影西斜,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只能暂时麻痹神经。
原来,他一首排斥、甚至有些庆幸其“早逝”的未婚妻,竟是他心心念念、多次舍命相救的“明月”。
何其荒唐!何其讽刺!
他沈砚初,自诩聪明,运筹帷幄,到头来,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一个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虫!
酒意翻涌,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苏明月那张清冷孤傲的面容,与顾知微沉静淡漠的眉眼,渐渐重合,又渐渐分离。
她们都在用那种深不见底的,带着无尽失望的眼神看着他,无声地控诉着。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苏家……”
他喃喃自语,声音含混在酒气里,模糊不清。
“少帅,我送您回去吧。”
沈砚初猛地挥开陈川的手低吼道:“滚开!别管我!”
他抓起桌上仅剩的一瓶酒,首接对着瓶口猛灌,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浸湿了衣襟。
“陈川……”一瓶酒见底,他眼神涣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混账?”
陈川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次尝试将他从堆满酒瓶的桌后拽起:
“少帅,您醉了,属下送您回去。”
“回去?”沈砚初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自嘲与绝望,“回哪里去?那个家……哈……我父亲当年对苏家之事,可知情?他有没有……有没有……”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也不敢再想下去。
一切,似乎都再无转圜的余地。
“明月……我的明月……”
酒馆里人声嘈杂,他将脸深深埋入手臂间,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消散在混浊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