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勒进皮肉,珍珠灰色的血液顺着金属纹路流向树顶。在失重的眩晕中,我听到七个不同时代的雨声同时响起。
眼前强光散去时,我发现自己悬浮在青铜树顶端的光球内。这里没有上下之分,六个棱面分别映出不同的场景:明代宝船上穿官服的男子正将青铜匣投入怒江;雪山祭坛前披兽皮的萨满用骨刀划开自己的胸膛;民国学者在乾陵无字碑下埋下一粒青铜种子...
"这是心魔的食谱。"
秦雨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我转头看见六个"她"分别站在不同棱面前,穿着各时代的服饰。唯一相同的是她们左眼下的泪痣和右手上的青铜戒指。
"哥哥得找出真正的我。"六个秦雨同时开口,声线叠成诡异的和声,"钥匙不在第九世渡者身上,而在你的记忆里。"
腰间的青铜灯笼突然发烫。张小花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发出断断续续的金属音:"猎户族...摇篮曲..."
我猛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死后,六岁的秦雨总是做噩梦,只有哼唱那首猎户族古老的《月神谣》才能让她入睡。我试着哼出残缺的调子,走音得厉害。
左侧明代场景前的秦雨突然转头。她眼中的青铜色褪去,露出本来的褐色瞳孔。"哥哥跑调还是这么厉害。"真正的秦雨笑了,眼角泛起细纹——这是复制品没有的细节。
其他五个"秦雨"的面具同时开裂,露出下面青铜浮雕般的面孔。她们的白裙化作锁链向我缠来,却被秦雨抬手挡住。她锁骨下的新月印记完全裂开,珍珠灰色的光芒形成护盾。
"时间不多了。"秦雨抓住我的手按在她心口。没有心跳,只有某种规律的金属震颤。"初代萨满把人性部分剥离出来,藏在历代渡魂者血脉里。我是最后一块碎片。"
六个棱面突然开始旋转,场景融合成震撼的画面:黄河之下,覆盖整个河床的青铜网络正在收缩,无数锁链绷首如弓弦。网络中心那个脑状阴影膨胀了一倍,表面浮现出我见过的每一张脸——包括我自己。
"它要完全显形了。"秦雨掰开我的右手,露出掌心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疤痕——与胸口的七道疤痕共同组成完整的符文。"看仔细,这不是'钥'字,是上古的'牢'字。"
我浑身一震。疤痕的走向确实与猎户族古籍记载的"牢"字吻合。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父亲失踪前夜的低语变得清晰:"我们不是容器,是守牢人..."
青铜树剧烈震动,树皮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秦雨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段上:"这是初代萨满临终前偷偷修改的铭文。九世渡魂根本不是净化计划,而是复活仪式。"
文字记载着可怕的真相:上古时期,某个超越认知的存在被分尸镇压。心魔只是它的一缕意识,通过诱导人类建造青铜网络收集恐惧为食。初代萨满发现真相后,暗中将镇压之法编入渡魂体系,等待合适的血脉觉醒。
"需要守牢人血脉和钥匙同时赴死。"秦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哥哥的心脏是最后的牢笼,而我的灵魂是锁。"
树外传来玻璃破碎般的声响。脑状阴影己经实体化,正从云端降下。它经过的时空发生扭曲,山峦像蜡一样融化又重组。六个白裙女子跪在树根处,她们的头盖骨自动掀开,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树苗。
秦雨突然掏出一把青铜匕首——正是张小花的灯笼所化。"张小花从来不是意外死亡的考古队员。"她将匕首塞进我手里,"她是上一任钥匙,自愿被铸成灯笼为你引路。"
匕首接触掌心的瞬间,我看到了张小花的记忆:二十年前她找到年幼的秦雨,将钥匙的使命转移后,主动走进青铜树的熔炉。
阴影己经笼罩树顶。它的表面伸出无数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人脸。最近的一根触须上,父亲的面容正在凝固。
"现在。"秦雨抓住我持刀的手对准自己心口,"用守牢人的血激活真言,用钥匙的灵魂闭合循环。"
我颤抖着将另一只手按在胸口疤痕上。珍珠灰色的血液自动形成古老咒文,与树皮上的记载一一对应。父亲的面容在触须上突然睁开眼,嘴唇蠕动说出最后提示:
"记住,真正的牢笼是——"
秦雨的匕首己经刺入心口。没有流血,只有珍珠灰色的光焰喷涌而出。与此同时,我用力抓破胸前的疤痕,七道血箭与秦雨的光焰在空中交织,形成立体的"牢"字。
阴影发出超越听觉的尖啸。它的触须纷纷断裂,人脸如蜡泪般融化。青铜树开始崩塌,六个时空场景像镜子般碎裂。在完全坠落前,我看到秦雨的灵魂光团中分离出一缕熟悉的气息——那是六岁妹妹真正的魂魄,她朝我做了个鬼脸,消散在光尘里。
坠地瞬间,一个温暖的躯体接住了我。穿白裙的少女抱着我滚落在枯井边,她左眼下没有泪痣,右手也没有青铜戒指。
"守牢人大人。"少女用猎户族古礼跪拜,"六器司第七支脉听候差遣。"
远处,正在坍塌的青铜树突然静止。最后一片树叶飘落,上面刻着初代萨满真正的遗言:
【心为牢,爱为钥,九世轮回,不过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