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舒宜把书房的人都驱走,小心翼翼的拿起信纸在蜡烛上烘烤,几行用特殊药水写的蝇头小楷显露出来。
这是她跟父亲的约定,若有特殊信息,就这么传信,以防外泄机密。
信上韩国公书写,祭祀前太子,采用皇子礼。
那韩舒宜明白了,这事根本不会有人敢开口。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翻译一下就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祭祀和战争。
景德太子去世后,先帝大哭一场,悲恸过甚,三日不起。皇帝亲自去劝解,还提议将先太子追封为皇帝,享受属于皇帝的香火祭祀,先帝这才慢慢好转。
但为了皇帝继位的正当性考虑,先帝思索后,只追封其为景德太子,免得这一脉后人再起心思。
皇帝投桃报李,将景德太子的祭祀,列为独一档,远远超过皇子,只比皇帝略低。
再类比一下,景德太子的title是总公司副总,享受待遇却是分公司总裁,这属于很严重的职场失误啊!而且古人讲究事死如事生,祭礼不对,就是最顶级,最过分的冒犯。
惠嫔得到韩舒宜传递的消息后,这下彻底死心了。
她不相信父亲会犯这样的错,但作为礼部尚书,掌管祭礼,这个锅只能让脑袋最大的背。
她抱着额头,悲伤许久,最终只能道,“尽力而为吧,至少保住父亲的性命。”
至于仕途什么的,肯定不用想了。
“先别慌,我还是觉得此事有蹊跷。你先稳住,等消息流传开,便去找皇帝请求严查,但你要说的理由是,为了震慑其余偷工减料,遇事不尽心的礼部官员。”
“这是为了......?”惠嫔蹙眉。
“总不能偌大祭礼,安伯父一个人能成事吧?肯定有下属牵涉其中,吓吓他们,没准会有线索。”韩舒宜无奈说。
其中的利益交换,台下交易,就不用说给秉性耿首的惠嫔听了。
惠嫔一听觉得有理,便擦干眼泪,等着消息传播开。
“还有,照顾好伯母和安大哥,万一有人想要趁虚而入什么的,她们也好有个防备,我总觉得有人想要趁机兴风作浪,给你传消息就是一遭试探。”
惠嫔点头,连忙去给家中写信,通知母亲守紧门户,静候消息。
韩舒宜想了想,还是给父亲又写了一封信,若是在政事上帮不上忙,帮忙照看一下家眷还是可以的。
很快,安尚书被革职的消息就传来了。
原先惠嫔家世出众,父兄得力,人人羡慕,现在凤凰落难,麻雀就上前嘲讽落毛凤凰不如鸡了。
惠嫔暗自生气,嘴上却不饶人,谁要是阴阳怪气,一定骂回去。
没等她找到时机去寻皇帝,皇帝先来怡心殿找她。
安尚书本来是皇帝看好的入内阁人选,用的就是此人公正不阿,不偏不倚的性子,好打乱目前西位首辅互相抱团的情况。
惠嫔得到一丝安慰,又照原计划,义愤填膺提出彻查,好搞清楚谁是尸位素餐之人。
皇帝不想这次刚正的惠嫔脑子转这么快,当即答应了。
之后就是一层又一层的彻查。
天子所用的祭祀用具,九鼎八簋,鼎不用说,簋是一种圆口双耳摆放祭品的礼仪用器,都有其特殊含义。
诸侯只能用七鼎六簋,而景德太子独一档,能用八鼎。
太常寺负责保管这些礼器,但是礼部要借用,一定会出库登记造册,皇帝查到账册,上面的出库登记,赫然盖着安尚书的私人小印,证据无可抵赖。
安尚书连连喊冤,可是他随身携带的小印,连洗澡都不曾摘下的小印,到底是怎么盖到账册上的?又如何解释的清楚?
解释不清楚,那就是他私自减少了景德太子的祭祀。
安尚书现在留在礼部,表面上是协助调查,其实就是软禁。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安府。
安母己经三天没睡,眼睛熬出大大的血丝,脸颊也瘦了下去,整个人都憔悴了十岁。
安肃和最近到处托亲朋好友打听消息,可惜对方都避之不及,生怕被沾染进去,挨了霉运。
吏部尚书之前暗示在候缺的安肃和,可以给他安排一个富裕平安的去处,官升一级,如今安肃和递了拜帖,对方连面都不露,门房就打发了他。
晴天送伞易,雪中送炭难啊,安肃和也不禁感叹人情冷暖。
他正在书房里思考,还能去哪儿打听父亲消息,就看到他的夫人在书房门口来回徘徊,似有心事。
“夫人,在想什么?”
安少夫人听到丈夫召唤,终于下定决心,进书房说,“刚才婆母来找我,将我的一些体己首饰要了去,说是要给父亲疏通关系,夫君,我不是心疼首饰,只是这事怪怪的,我有些不安,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问题?”
安肃和霍然站起,“疏通什么关系?母亲又听了什么闲话?”
安少夫人摇头,“母亲就说了这么一句,我担心的很,要不然,你去问问?”
安肃和如同五雷轰顶,震的他眼前一黑又一黑,扶着桌角,差点晕过去。
安肃和使劲掐了掐自己大腿,让自己回神,苦笑说,“我去追母亲,你先看好家里,等我回来之前,什么都不要动。”
说罢,追出府去,但是站在偌大的京城街口,他又怎么知道,母亲去了哪儿?
安肃和去母亲常去的地方,挨个挨个的问,没找到人,忙碌到了天擦黑,不得不回家,才发现母亲早回家了。
见到安肃和回来,安母喜滋滋的说,“肃哥儿,你不用到处去跑关系了!我己经找到一个格外可靠的大人,替你父亲洗刷罪名!”
忙碌一天,水米未进的安肃和咧起嘴唇,都能感觉到唇上干裂流血了,他随意舔了一口,“母亲找的谁?!”
“内阁的沈首辅啊!他答应的可痛快了!只是需要送两千两银子,我好不容易凑齐送去的!”安母道,“沈大人说,最多半月,就会把你父亲放回来了!”
嘴唇上的口子变大了,血腥味弥漫口腔。
安肃和努力扯起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只晓得脸上肌肉僵硬的很。
“可是娘啊,内阁西位首辅,没有一位是,姓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