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言之凿凿,把个行贿的过程,说的活灵活现。
安家人嘴脸之丑恶,言行之可笑,宛如戏台上的白鼻子丑角,露丑卖乖还不自知,得意洋洋,仗势欺人。
皇帝看着王尚书如此笃定,安肃和却脸色灰败,便知道他们一定是捏着什么证据或把柄,逼着安肃和让步。
且还要闹到御前来,也是试探自己心意的意思。若是要硬保安尚书,他们便有新的策略可以对付。
但以皇帝的心思来说,安尚书,就是千金买马骨的骨,安尚书可以是白尚书,黑尚书,但自己想要扶入阁的人,不能这么轻松被撬下去。
所以皇帝状似无意的对着安肃和道,“安爱卿,王尚书说完了,你呢?”
安肃和许久才启唇,“臣,过于震惊,一时才难以言语。王尚书昔年跟父亲同朝为官,臣也在见过王尚书,尊称一声王伯父,没想到,王伯父竟然是这样信口开河,砌词污蔑之人!”
“王尚书,你既然说我行贿受贿,那就说出具体时间来,何时何日何地?你的小厮,难道也能当成证人嘛?”
安肃和补充,“这些日子臣的行踪,至少能有三人在场作证,除此之外,没有空余时间,臣倒是好奇,难道我有分身之术,能分身去找王尚书行贿嘛?”
他要王尚书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
王尚书不慌不忙,举起木匣,“这个物证,就足够有力了。安大人看着眼熟吗?”
安肃和呼吸一滞。
怎么不眼熟呢?这木匣日日摆在母亲妆台上,装着安家的所有家用。幼时安肃和好奇,还曾经不小心摔了这匣子,母亲心疼坏了,寻了许久才找到修补的匠人,补料上漆,重新使用。
只是在御前,安肃和不能承认。
王尚书继续举着匣子,道,“行贿之罪,金额满五百两,杖十。满一千两,杖三十。满两千两,杖五十,流放千里。有官职者,夺去官职,杖三十。”
“唉,那可是足足五十杖啊!”
安肃和拳头攥紧,指甲掐进手心里,扎出血来。
他明白王尚书的意图。
他没有行贿,但银两经过母亲的手,母亲的嫌疑很难洗脱。若是母亲被杖五十,年老之躯,如何扛得住五十杖?
可若自己认下来,夺职去官,打三十杖,自己的身板也能扛住,总不至于让母亲丧命。
但自己若是认下来,父亲罪加一等不说,自己的前途也会跟着灰飞烟灭。
皇上还会重用安家人吗?
选父亲还是选母亲,竟然成了一个砍脖子还是砍腰的难题。
安肃和心揪成一团,几次都想张嘴,妥协认下来。
前途重要,母亲的安危也重要!
等安肃和张嘴,都要吐露出音节时,他突然反口,“王大人,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到,天地良心可鉴!若是我因为污蔑而承认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那才是旷古奇冤!”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王尚书在心里暗暗喝彩。
对方伸出脸要给自己打,自己若是不打,岂不是辜负了?
王尚书做出失望又伤心的样子,“贤侄,你冥顽不灵呐!”作势就要打开匣子。
顺着窗户缝隙,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从动作里能猜到三分的韩世衍,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一看就是王尚书祭出致命证据,安大人抵抗不住了!
这安大人扛不住不打紧,后头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才是致命的。
韩世衍急的,恨不得能亲自上手,把那匣子抢过来。
这证据要是不在,事情就好办了!
*
匣子开启的一瞬间,安肃和呼吸都停顿了。
他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眼前一黑之后,看见就是王尚书暗含得意的脸,跟开启匣子里的银光。
安肃和心定了。
开始思索反击的策略。
*
王尚书祭出大招,以为尘埃落定,安肃和再也没有反击余地,却不想,内室安静了足足一盏茶,皇帝不辩喜怒的声音才从头顶响起。
“王尚书,这就是你的证据?!”
“自然!”王尚书理首气壮,“这些都是安家人拼凑出来的碎银,首饰等等,都带着记号,一共价值两千两!”
“安大人不会说不认识,不眼熟吧?”
安肃和诚实的道,“的确不眼熟。”
他怎么可能认识这些?!
王尚书都有些佩服安肃和了,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他调转匣子,正要慷慨陈词,把罪名扣的结结实实,眼睛瞄到木匣后,陡然瞪大。
等等,这里头都是什么玩意儿?
铜簪子,鎏银的首饰断成两节,几朵绢花缺了瓣,还有些小孩儿喜欢的琉璃柱子,五彩缤纷,价值十文。
拢共一匣子东西,价格不会超过十两。
“王大人不会想说,这些就是安肃和送来贿赂你的物件吧?王大人真是见钱眼开呐!都能被这些收买。”
皇帝低低道。
“不可能呐!我明明亲眼瞧着安夫人拿出来的东西!”王尚书脱口而出。
安肃和抓着破绽:“那王大人刚才还口口声声,说是我送的贿礼?到底是谁送的?还是王大人从我家中偷的?”
“皇上容禀,前些日子家中失窃,财物不翼而飞,连钱匣子都不见了,家中损失不小。只是忧心父亲的事,臣只来得及去报官登记,还冒来得及寻找财物,怎么就出现在王大人手上?!还成了什么受贿的证据?!”
“只怕王大人居心叵测,妒忌同僚,蓄意陷害,还跟飞贼有所勾结!臣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淡淡道,“王尚书,轮到你说了,到底怎么回事?”
王尚书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了!证据不翼而飞,只怕皇帝早就知道他们暗中做的事情了!
这是暗示,这是敲打!
王尚书扑通跪下,“臣也是受人蒙蔽,才会一时糊涂啊,是姚侍郎,是姚侍郎说的一切!”
王尚书明白,甩锅也要甩给一个足够分量的人,于是,他甩给了他的副手,刑部左侍郎。
皇帝不置可否,一个侍郎而己,都不值得自己多看。
不过这一课上给安肃和,却是恰巧好。要明白,宦海沉浮,风险巨大。
王尚书又接连吐出两个人,才得到皇帝不怎么满意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