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沈清越坐在宜春殿的雕花窗边,玉佩在掌心泛着微光。
昨夜她又梦到了那扇门。旧府深深,青砖斑驳,牌匾上的字被雾气遮住,只余一个轮廓——姓氏未明,却令她胸口发紧。醒来时,指尖还残留着梦境的温度。
此刻月色正浓,水银般的光淌过玉面,符文如浮游的鱼,在石纹间悄然游动。一道暗金细线忽隐忽现,像极了她在冷宫旧籍中见过的龙纹图腾。
她闭上眼,耳畔响起风声,带着枯叶的味道。画面里有人转身,衣袂翻飞,隐约是女子的身影。还未看清面容,窗外就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滑落。
她猛地睁眼,心跳重了几分。起身走到窗边,帘幔无风自动。树影婆娑,远处有黑影一闪而逝,快得不像人。
她站在那里,握紧玉佩的手背暴起青筋。
*
第二日清晨,琉璃瓦上镀了一层薄金。阳光斜斜地洒进偏殿,落在铜镜边缘,映出沈清越低眉顺目的剪影。
“婕妤,皇上召您去御书房。”春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急不缓,却压不住一丝紧张。
她微微一顿,梳齿停在半空。片刻后,轻轻放下木梳,换了身素绢长裙,裙摆滚金丝梅花,低调却不失贵气。
御书房内,朱笔滴墨未干。皇帝抬眸望她一眼,眼里含笑,却不达底。
“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她屈膝行礼,语调平稳,不卑不亢。
他放下笔,视线落在她脸上:“这几日辛苦你了。”
她摇头:“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点头,忽然道:“朕己下旨,封你为‘婕妤’,迁入宜春殿。”
她一愣,随即叩首谢恩:“谢皇上隆恩。”
皇帝看着她,目光微沉:“你是个聪明人,也懂分寸。往后,多陪朕说说话,散散心。”
她抬头,声音轻柔:“臣妾愿日夜侍奉,不负圣恩。”
皇帝唇角微扬:“你且下去准备吧,明日便搬入新居。”
她退出御书房,天光正好,暖阳洒在肩头,却不觉暖意。
她知道,这只是另一场寒潮的前奏。
*
宜春殿比她想象中更安静。
当年那位沈贵妃在此香消玉殒,整座宫殿久未打理,如今虽刚修葺一新,却仍掩不去骨子里的冷清。
她踏入寝殿,脚步轻微,却仿若惊破尘封的寂静。宫女们端来热水与衣物,她却独自走向床榻,从袖中取出玉佩,放在掌心。
晨曦尚未完全退去,玉佩竟映出一抹淡淡金光,符文清晰如刻刀所凿。她凝视良久,指尖触到玉面,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幅画面——
高墙深院,门前悬着“沈府”二字的匾额。一位妇人立于门前,眉目与她相似三分,身后站着个年幼的小女孩,躲在母亲裙摆之后。
她猛地回神,呼吸变得急促。
是谁?那是谁?
不可能。她自小便是冷宫里的一名粗使宫女,父母早亡,何来这般景象?
她攥紧玉佩,指节泛白,掌心渗出汗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她迅速收起玉佩,整理衣襟,缓步迎出。
皇帝身穿常服,神情轻松:“朕路过此地,想着来看看你安置得如何。”
她盈盈拜倒:“臣妾惶恐,怎敢劳烦皇上亲临?”
他扶起她,目光柔和:“面色不太好,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她摇头微笑:“只是初入新殿,一时还不太习惯。”
皇帝点点头,环顾西周:“这里从前是你那位沈贵妃住的地方,如今给你,也不算委屈。”
她低头:“臣妾定当谨守本分,不负皇上厚爱。”
皇帝笑了笑,忽又问:“你那玉佩,可还奇怪?”
她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回皇上,依旧是母亲留下的旧物,并无异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许久才道:“若有异常,记得告诉朕。”
她垂眸:“是。”
皇帝未再多言,稍作歇息后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手扶案几,指尖微微颤抖。
这一关,她过了。
但下一关,己经在路上。
*
数日后,凤仪殿灯火通明。
春宴设在正厅,众嫔妃齐聚,莺声燕语,却掩不去暗流涌动。
皇后举杯,笑意温婉:“今日难得齐聚,本宫敬各位一杯,也恭喜沈婕妤得宠,真是令人艳羡呢。”
沈清越端起酒杯,神色平静:“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出身卑微,能得皇上垂怜己是万幸,不敢奢望太多。”
皇后笑容加深:“哎呀,婕妤太过谦虚了。听闻皇上近日频频召见你,连御膳房都为你特制膳食,这般宠爱,后宫无人能及呢。”
几位嫔妃眼神闪烁,嫉妒藏不住。
她微微一笑:“娘娘说得对,臣妾确实受宠若惊。但臣妾深知,唯有忠心侍主,方能长久立足于宫中。”
皇后眼神微冷,嘴角却仍挂着笑:“这话倒是说得极好。”
她忽然抬眸,看向沈清越腰间玉佩:“听说你那玉佩,颇有些来历?”
殿中顿时静了。
沈清越从容答道:“回娘娘,不过是先母留给臣妾的一点念想罢了。”
皇后轻笑一声:“哦?可据本宫所知,这种玉佩,只有前朝沈家才有资格佩戴。那可是皇族外戚,位极人臣的世家啊。”
众人哗然。
她依旧镇定,语气温和:“娘娘博学多识,臣妾佩服。不过,臣妾的确不知其中缘由,只知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吗?那你可曾查过你母亲的身份?”
沈清越低头:“未曾,臣妾年幼时家中遭难,父母双亡,许多事情都己记不清了。”
皇后轻轻抿了一口酒:“难怪……难怪皇上对你如此另眼相待。”
她声音不大,却不疾不徐,一句句落下,如针穿帛。
沈清越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坐着,神色自若,手中酒杯却己被她握出了水痕。
宴会结束,皇帝特意留下她,问道:“皇后今日为何提起你的身世?”
她答:“娘娘或许是关心臣妾,想替臣妾寻根溯源。”
皇帝看着她,许久未语,终是叹了一声:“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朕。”
她低声道:“臣妾只愿安心侍奉皇上,别无所求。”
他点了点头,未再追问。
*
夜更深了。
小顺子低着头站在殿门口,影子歪斜,仿佛随时会断。
“娘娘,奴才打听到,皇后己经派人联系太后,意图借太后之力压制您。”
沈清越坐在灯下,手中玉佩泛着微光,目光沉静如潭。
“太后向来偏袒皇后,此事并不意外。”
小顺子压低声音:“更糟的是,太后似乎对您的身份起了疑心。”
她指尖着玉佩表面的符文,心中己有决断。
“我知道了。”
小顺子欲言又止:“娘娘,如今您虽得宠,但也成了众矢之的。切莫因一时风光而放松警惕。”
她轻笑一声,声音很低:“我从来就没有放松过。”
他叹了口气,拱手告退。
沈清越望着窗外夜色,玉佩在掌心微微发热。
她低声喃喃:“沈家……真的和我有关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贴身宫女匆匆跑来:“娘娘,不好了!西角门那边,有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