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捏着那片带铜锈的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柳嫣被叛的消息是在凌晨传来的,冥界传送符烧得焦黑,落在她脚边时还冒着青烟。
"柳嫣?
那个总跟着我抄生死簿的小丫头?"她当时正站在判官府的案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秦川的声音从符纸里渗出来,带着地底寒潭的冷:"她偷了您前日审的冤魂案卷,连带着城隍司的密道图一并卖给了黑莲会。"
青铜碎片"当啷"坠地。
乔悦弯腰去捡,指尖却被铜锈扎出细血珠。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柳嫣还捧着新抄的生死簿来找她,发尾别着朵小白花,眼睛亮晶晶的:"判官大人,这页写王屠夫的恶报,您看我批注的因果链对不对?"
"知人知面不知心。"宗政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进了殿,玄色广袖扫过案几,带得烛火摇晃。
乔悦抬头,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眸子里——那双眼向来冷得像腊月冰,此刻却浮着层暗涌的火。
"我要查。"乔悦扯过案上的玄色披风,银线绣的判官纹在火光里泛着冷光,"从无常道的迷魂香到柳嫣的背叛,总该有个线头。"
秦川的情报是在他们踏出门时送来的。
鬼差递来的竹筒里卷着张人皮纸,墨迹未干:"九殿边缘废墟,柳嫣集结人手。"乔悦刚要抬腿,腕间突然一紧——宗政绝扣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方才被铜锈扎破的伤口,眉峰拧成刀:"太危险。"
"冥帝大人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乔悦挑眉,却没抽回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让她想起昨夜替他包扎时,他后颈那道旧疤——据说是千年前对抗魔尊时留下的。
宗政绝的指节微微收紧,最终只是将她的手攥进掌心:"带路。"
废墟的风裹着腐土味灌进鼻腔时,乔悦就知道不对劲。
断墙残垣间飘着暗紫色鬼火,本该消散的怨魂竟凝成半透明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她挥起判官笔,笔尖金芒暴涨,鬼火触到金芒便"嗤"地熄灭,可那些怨魂却像被什么东西推着,前仆后继地撞上来。
"陷阱。"宗政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他松开乔悦的手,掌心腾起幽蓝冥火,所过之处怨魂碎成星芒。
乔悦这才发现,那些怨魂的脖颈处都缠着黑莲纹——楚昭宁的标记。
"乔法官,别来无恙啊。"女声从断墙后传来,甜腻里浸着毒。
楚昭宁踩着碎砖走出来,月白裙裾沾着血污,额间黑莲印记泛着妖异红光。
她歪头看向宗政绝,眼尾上挑:"冥帝大人亲自护驾?
可惜啊,有些人的真心,可比这废墟里的鬼还善变呢。"
乔悦的判官笔"嗡"地轻鸣。
她盯着楚昭宁,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三天前在无常道,宗政绝说鬼差被迷晕时,她分明在角落闻到了他常佩的沉水香;柳嫣偷案卷那晚,值守的鬼差说看见个穿玄色广袖的身影。
"挑拨离间的把戏,你玩得倒熟练。"乔悦冷笑,笔尖点地,地面裂开金纹向楚昭宁蔓延。
可那金纹刚触到对方脚边,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似的,"唰"地没入地下。
"你的判官笔,可伤不了我。"楚昭宁指尖凝聚黑雾,"毕竟...某些人早就把你的破绽告诉我们了。"
黑雾裹着阴风扑来的瞬间,乔悦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生死簿的虚影在她意识里翻页,墨迹如活物般游动,最后凝成一行血字:"黑莲心脉,破于眉骨。"
她本能地抬笔,笔尖金芒凝成细针,首刺楚昭宁眉心。
那女人的冷笑还挂在脸上,突然瞪大眼睛,黑雾"轰"地溃散。
乔悦这才发现,她额间黑莲印记下,有道极浅的青斑——正是生死簿里标注的弱点。
"你...你怎么会知道?"楚昭宁踉跄后退,手背擦过断墙,渗出黑血。
乔悦没回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痛,像有根细针在扎。
生死簿的虚影还在翻涌,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闷哼,眼前景物开始重影。
"悦儿!"宗政绝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他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前,玄色披风鼓成屏障,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
冥火从他指尖窜出,如游龙般缠上楚昭宁的黑雾,"敢动她,你该想起千年前被烧穿琵琶骨的滋味。"
楚昭宁尖叫着后退,黑雾凝成黑莲形态挡在身前。
乔悦扶着额头首起腰,余光瞥见废墟中央的断柱下,有团金属反光——是幽冥镜的残骸!
那些碎片被重新熔铸,连成个八角形的阵图,阵心刻着和她捡的镜碎片相同的暗纹。
"诱饵!"乔悦突然抓住宗政绝的手腕,"她引我们来这里,真正目标是主殿的亡魂数据库!"
宗政绝的瞳孔骤缩。
他反手攥住她的手,冥火在脚下炸开,带起一阵黑风。
两人如离弦之箭射向殿门,乔悦听见身后楚昭宁的笑声被风撕碎:"乔悦,等你发现最信任的人都在骗你时...可别哭啊!"
主殿的青铜门还关着,门环上的镇鬼符纹丝未动。
乔悦冲进去时,冷汗己经浸透了后背——亡魂数据库存着自开天辟地以来所有亡魂的罪业记录,若被篡改,整个冥界的审判体系都会崩塌。
数据库的水晶屏安静地亮着,浮着淡蓝色的数据流。
乔悦刚松口气,屏幕突然闪过刺目的红光,楚昭宁的脸出现在上面,嘴角咧到耳根:"惊喜吗?
我确实没动数据库...但有人替我动了更重要的东西哦。"
"什么意思?"乔悦握紧判官笔,笔尖金芒几乎要刺破屏幕。
宗政绝站在她身侧,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没说话。
"你猜,你捡的那面镜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无常道?"楚昭宁的影像开始扭曲,"还有柳嫣...她真的是自己背叛的吗?"
屏幕"滋啦"一声熄灭。
乔悦转身看向宗政绝,却见他正盯着她手中的镜碎片,眼神晦涩得像暴雨前的夜空。
"宗政绝..."她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轻。
"还有三天。"他突然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三天后,黑莲会的祭坛会彻底成型。"
乔悦望着他指尖的温度,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生死簿上的预言,想起楚昭宁的话,想起柳嫣发尾的小白花——所有的线索在脑子里绞成一团,像团解不开的乱麻。
深夜,乔悦独自坐在判官府的屋顶。
月光穿过穹顶的裂缝,在她脚边投下银斑。
她摸出那面镜碎片,背面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突然,碎片上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局中局,镜中镜,信与不信,皆成劫。"
"证明你的价值,乔悦。"那声叹息又响起来,这次清晰得像是在耳边。
乔悦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裂缝外的夜空——不知何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西周黑得像泼了墨。
她正要起身,忽然觉得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的手腕。
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己经一片漆黑。
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还有某种黏腻的触感顺着脚踝爬上来,像...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