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腐臭的气息涌进鼻腔时,乔悦才后知后觉这封闭空间比想象中更棘手。
西周的墙壁泛着青灰色,像被无数亡魂抓挠过的墓碑,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暗红的血珠,滴在地上发出"嗤啦"的腐蚀声。
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却发现不知何时多了两圈黑链,正滋滋地灼烧着皮肤——那是专门针对阴差的锁魂链,连她新得的判官气都被压得翻涌不起来。
"醒了?"
声音像碎玻璃擦过耳膜。
乔悦抬头,就见阴影里走出个穿墨色纱裙的女子,眉骨处有道淡青的魔纹,眼尾上挑,连笑都带着三分淬毒的冷。
楚昭宁的指尖绕着一缕黑雾,走到乔悦面前时,故意用指甲划过她手腕的锁魂链:"这链子是用我爹当年斩下的冥河蛟筋炼的,你那点判官气,不够看。"
乔悦盯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普通恶鬼的癫狂,反而亮得骇人,像藏着团烧了千年的火。
她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魔尊之女,自小在魔界最阴毒的蚀骨渊长大,十岁手刃亲卫,十二岁屠尽叛族,这样的人,哪会为了简单的复仇发疯?
"你说这是法外之地。"乔悦扯了扯嘴角,"可法外之地养不活这么大的阵,你吸纳的亡魂怨气,足够把十殿阎罗的门槛都掀了。"她故意顿了顿,"所以呢?
养这么多怨鬼当玩具?"
楚昭宁的瞳孔骤然缩成细线。
她抬手时,乔悦腕间的锁魂链突然收紧,疼得她倒抽冷气。"玩具?"女子的声音里浮起病态的温柔,"他们是祭品。
我爹当年被那群老东西联合镇压时,留了三片魔魂碎片在三界——一片在魔界极寒地,一片在人间帝王骨,最后一片..."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乔悦心口,"在冥界最脏的怨魂堆里。"
乔悦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想起前几日在生死簿上看见的异常——本该入轮回的亡魂,竟有三成在过奈何桥前突然消失。
当时只以为是鬼差失职,如今看来...
"你创建法外之地,就是为了用这些亡魂的怨气滋养魔魂碎片。"她咬着牙笑,"可你知不知道?
每死一个无辜亡魂,怨气里就多一分反噬。
等你爹的魔魂醒了,第一个撕了你。"
"那又如何?"楚昭宁突然笑出声,发间的银铃叮叮作响,"我本就是为他而生的。"她后退两步,抬手召出一面黑镜,镜面里浮起无数扭曲的脸——都是那些消失的亡魂,此刻正悬浮在血色光阵中,眼白翻得彻底,嘴角咧到耳根,"他们以为我能帮他们报仇,帮他们留在阳间。
多可笑,连自己要被抽干怨气都不知道。"
乔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那些亡魂的呜咽,像极了当年在法院门口跪着的老妇人,儿子被诬陷致死,却因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她忽然想起宗政绝说过,生死簿上的名字,是阳间最后一道公平。
可现在...
"你以为这些亡魂会甘愿为你卖命?"她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只要给他们希望。"楚昭宁转着黑镜,"比如,告诉他们害自己的人还活着,告诉他们只要再撑三天,就能亲手撕碎仇人。"她歪头看乔悦,"你当法官时,不也总说'正义也许会迟到'?
他们等得,我等得,我爹...更等得。"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震颤起来。
乔悦闻到一股熟悉的焦香——是冥火。
"放开她。"
声音像闷雷滚过头顶。
楚昭宁的脸色终于变了,黑镜"哐当"掉在地上。
乔悦抬头,就见穹顶裂开道金红相间的缝隙,宗政绝的身影踏火而来,玄色龙纹大氅翻卷如浪,眼底的冥火几乎要烧穿这鬼地方。
"冥帝陛下。"楚昭宁咬着牙笑,"您倒是疼新收的判官。
可您猜,我在这法外之地布了多少杀阵?"她抬手一挥,西周的黑链突然暴涨,化作无数黑蛇朝宗政绝扑去。
宗政绝连看都没看那些蛇。
他抬手结印,指尖腾起的冥火瞬间将黑蛇烧成灰烬。"三百年前,你爹都没本事困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凭什么?"
楚昭宁的魔纹突然泛起红光。
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化作黑雾扑向乔悦。
乔悦本能地缩了缩,却听见"咔嚓"一声——锁魂链竟裂开道细缝。
她这才想起,方才楚昭宁分神时,自己悄悄把苏晚给的"破妄散"抹在了链上。
那是用忘川河畔的破妄草磨的,专门克魔修的锁魂术。
黑雾裹着腥风扑来的刹那,乔悦猛地撞开楚昭宁。
她趁着对方踉跄的空档,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精神力被封的不适捡起地上的判官笔——虽然精神力被封,但笔杆触到掌心的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温热。
"宗政绝!"她大喊一声,挥笔划出一道金光。
宗政绝立刻会意。
他指尖的冥火骤然暴涨,化作一条赤龙,与乔悦的金光缠绕着冲向楚昭宁。
黑雾中传来女子的尖叫,等烟雾散去,就见楚昭宁半跪在地上,肩甲裂开道血口,魔纹暗淡了不少。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起来,"等我爹的魔魂醒了,整个冥界都要给他提鞋!
乔悦,你那点判官气,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够了。"宗政绝的声音像淬了冰,"这里是冥界,还轮不到魔修撒野。"他抬手召出生死簿,"楚昭宁,私建法外之地,残害亡魂,按冥律当受...万鬼噬心之刑。"
楚昭宁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猛地跳起来,抬手召出一面黑幡。"想抓我?
先过了这些——"
话没说完,黑幡突然"轰"地炸开。
乔悦这才发现,那些被楚昭宁控制的亡魂不知何时挣脱了光阵,正红着眼朝楚昭宁扑去。
他们的手变成了尖锐的骨爪,嘴里喊着"还我命来""骗子",刚才的迷茫全变成了刻骨的恨。
"你给的希望,是假的。"乔悦喘着气,望着那些亡魂,"他们醒了。"
楚昭宁的脸色惨白如纸。
她转身就跑,却被宗政绝的冥火拦住去路。"跑什么?"乔悦握着判官笔指向她,"你不是说他们会盲目追随吗?"
楚昭宁被宗政绝的锁魂链捆住的同时,宗政绝发现眼前并不是楚昭宁的本体,只是她的魔魂碎片幻化而成。
“可恶,大意了,什么时候让她逃了?”乔悦说道。“或许一开始就不是本体,只是用了什么手段,连我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宗政绝答。
而那些围在乔悦西周的亡魂,,却没有攻击她,只是用空洞的眼睛望着乔悦——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乔悦摸了摸心口的判官印。
她能感觉到生死簿在共鸣,那些亡魂的名字正在上面重新浮现。"你们的仇,我会查。"她提高声音,"害你们的人,阳间的法律管不了,冥界的判官司管!"
西周响起零星的呜咽,渐渐变成此起彼伏的"谢判官"。
乔悦望着他们逐渐消散的身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宗政绝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回冥殿。"
回到冥帝大殿时,夜己经深了。
苏晚端来醒神茶,却被乔悦摆手推开。
她坐在案前,盯着手中的判官笔——笔杆上不知何时沾了一缕黑雾,擦不掉,吹不散,甚至连冥火都烧不化。
"怎么了?"宗政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悦抬头,刚要说话,却见黑雾突然钻进笔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没事。"她把笔收进笔架,"就是有点累。"
宗政绝没再追问。
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忘川河水,声音低得像叹息:"楚昭宁的魔魂碎片...比我想的复杂。"
乔悦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两人身上,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冥火香。"不管多复杂。"她握紧拳头,"我都会查到底。"
宗政绝侧头看她,眼底的冥火晃了晃,最终化作一丝极淡的笑:"我信。"
深夜,乔悦在案前整理卷宗时,突然听见判官笔发出细微的"咔"声。
她抬头,就见笔杆上那缕黑雾又冒了出来,正缓缓爬向笔锋,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