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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悦是被一阵清凉的冥气激醒的。
她猛得攥住锦被坐起，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袖中判官笔的震颤还在持续，像有活物在啃噬她的血肉。
"醒了？"
宗政绝的声音从案几后传来。
他正俯身查看摊开的生死簿，玄色广袖垂落，在青玉案上投下暗沉的影。
听见响动，他抬眼望过来，红瞳里映着烛火，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度。
乔悦掀开被子下床，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祭坛上的血字。"她首奔主题，"还有生死簿昨晚的动静——你说过，那东西不会平白无故闹脾气。"
宗政绝合上生死簿，指节抵着下巴："我让人查了祭坛的来历。"他屈指一弹，案头浮起一团幽蓝鬼火，里面映出残破的古籍影像，"三百年前，魔尊与冥府大战，最后一役的战场就在那片乱葬岗。
楚昭宁的母妃是当时魔尊最宠爱的侧妃，战死前用血咒在祭坛刻下......"
"审判之日，终将来临。"乔悦接口，喉间发紧。
她摸出袖中判官笔，金芒流转间，笔杆上那半道"蚀骨"纹竟开始发亮，"这笔昨晚自己认主了？"
"你在祭坛沾了魔尊血脉。"宗政绝伸手要碰她的笔尖，又在半空中顿住，"楚昭宁的血。
判官笔认的不是你，是她的仇。"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晚捧着药碗推门进来，发间银铃轻响："乔判官可算醒了！
方才生死簿震得厉害，我让鬼差去查法外之地的动向......"她顿了顿，将药碗递给乔悦，"秦烈那伙亡魂今早闹起来了，说楚昭宁要弃了他们投靠北阴酆都大帝。"
乔悦低头吹凉药汁，嘴角勾起冷笑："我让人放的消息。"她仰头饮尽苦药，将空碗递给苏晚，"法外之地的联盟是楚昭宁用利益捆的草绳，秦烈这种贪心鬼最经不起挑拨。"
宗政绝指尖敲了敲案几："你要亲自去？"
"总得试试新本事。"乔悦晃了晃判官笔，笔锋扫过地面，青砖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焦痕，"昨晚生死簿咔那一声，我现在看亡魂的罪证能看到更细——比如秦烈藏在袖里的私印，比如他偷偷给楚昭宁递的降头符。"
宗政绝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带着冥火特有的灼烫，却让乔悦的血脉都跟着发烫："我在外围布冥火阵，封死所有出口。"他红瞳微眯，"但你只有两个时辰。
楚昭宁的符文印记能屏蔽生死簿的预知，她要是察觉不对......"
"我会让她来不及察觉。"乔悦抽回手，转身往殿外走，"苏晚，把秦烈最近三个月收的好处清单给我。"
法外之地的阴雾比往日更浓。
乔悦踩着鬼差的引路灯走进乱葬岗，远远就听见争吵声。
秦烈的公鸭嗓格外刺耳："楚姑娘说要带咱们去酆都吃香喝辣？
放他娘的屁！
她上个月还让老子去人间挖心！"
"秦爷消消气。"有亡魂赔笑，"说不定是那乔判官使的离间计......"
"离间个屁！"秦烈抄起锈迹斑斑的锁链砸过去，"老子今早看见楚姑娘的使女往酆都方向飞！
她当咱们是垫脚石呢！"
乔悦站在雾里勾唇。
她摸出怀里的羊皮纸——苏晚连夜抄的秦烈罪证，从强抢民女到私吞冥币，每一条都按了血手印。
她屈指一弹，纸张呼啦啦飞进人群。
"秦爷，这是......"有亡魂捡起纸，声音陡然变调，"您上个月在人间杀的那对母女？
您说她们是自愿献祭的！"
"还有这张！"另一人举着纸冲过来，"您私扣楚姑娘给咱们的补魂丹，换了人间的金元宝！"
乱葬岗炸了锅。
秦烈的锁链"当啷"落地，他涨红着脸去抢纸，却被几个亡魂拽住胳膊："好你个老东西！
怪不得楚姑娘要甩了你，合着我们的命在你眼里连金元宝都不如！"
乔悦退到树后，看秦烈被按在泥里揍得鬼哭狼嚎。
她摸出判官笔，笔尖金芒大盛——生死簿的预知像潮水般涌来，她看见秦烈藏在老槐树下的金元宝，看见他给楚昭宁递降头符时的阴笑，甚至看见他昨晚躲在破庙里啃生魂的画面。
"乔判官好手段。"
熟悉的低哑嗓音在身后响起。
乔悦转身，正撞进宗政绝的玄色衣袖里。
他不知何时换了件墨纹暗绣的长袍，腰间悬着的冥火珠正泛着暗红光芒："外围的冥火阵布好了。"他抬手指向天空，原本阴沉沉的雾霭里，隐约能看见赤金色的火链在游走，"楚昭宁要是敢跑，这些火链能烧穿她三层魂骨。"
乔悦抬头看天，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看！"
远处的破庙顶上，一团黑雾正诡异地扭曲着。
那是楚昭宁特有的气息，混着腐肉和血腥。
乔悦的判官笔突然剧烈震颤，笔杆上的"蚀骨"纹终于完全显形——那是道扭曲的蛇形纹路，蛇嘴里衔着半枚骷髅。
"总攻。"宗政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我去截住楚昭宁，你清场。"
"不行！"乔悦拽住他衣袖，"符文印记的干扰还在，我需要你帮我破阵！"她指腹擦过判官笔尖，金芒骤然暴涨，"生死簿说，这些亡魂的符文是用楚昭宁的血画的，只要烧了他们的本命物......"
"我知道。"宗政绝突然攥住她的手，将两人掌心相对。
冥火从他指尖窜出，顺着乔悦的脉络钻进判官笔，金红交织的火焰瞬间包裹住笔杆，"用这火。"他低笑一声，红瞳里翻涌着赤焰，"烧干净他们的罪。"
乔悦感觉有滚烫的力量顺着手臂炸开。
她挥笔指向最近的亡魂，金红火焰裹着判官笔的金光首刺过去。
那亡魂惨叫着化为青烟，胸口的符文印记"滋啦"一声裂开——果然，里面滚出粒血珠，正是楚昭宁的本命血。
"都给我上！"秦烈不知何时爬起来，举着锁链冲向乔悦，"杀了她，楚姑娘说不定还能......"
"闭嘴。"乔悦旋身挥笔，火焰裹着金光扫过秦烈的锁链。
锁链瞬间熔断，秦烈的鬼体被火焰舔过的地方开始消散。
他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化成青烟："不！
我不想魂飞魄散！"
"你杀了那么多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想。"乔悦的声音冷得像冰，"判官笔判的是因果，你欠的命债，该还了。"
法外之地的惨叫此起彼伏。
宗政绝的冥火从西面八方涌来，与乔悦的判官火交织成网，将所有亡魂困在其中。
乔悦看见有亡魂试图撞开冥火阵，却被火链烫得鬼哭狼嚎；她看见秦烈的鬼体彻底消散前，眼里闪过的悔恨——可惜太晚了。
就在她以为大局己定的时候，黑雾突然笼罩整个乱葬岗。
楚昭宁的身影从雾里走出，她穿着血红色的纱裙，发间插着根白骨簪，嘴角勾着冷笑："乔判官，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她抬手召出七只青面獠牙的恶魂，每只的额头上都纹着扭曲的符文，"这是我用七名阴司官的魂魄养的煞，他们的符文能吞了你的判官火！"
乔悦感觉后背沁出冷汗。
那七只煞的气息比之前的亡魂强了十倍，其中一只甚至让她的生死簿都泛起涟漪——那是被封印的罪，被符文掩盖的恶。
"小心！"宗政绝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
他挥袖召出冥火刀，却被楚昭宁的黑雾缠住。
乔悦看见他的玄衣被黑雾腐蚀出破洞，红瞳里的火焰却烧得更旺。
乔悦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嘴里炸开。
她的精神力如潮水般涌出，灌注进判官笔。
笔杆上的"蚀骨"纹突然活了，金红火焰顺着纹路游走，在半空画出一道巨大的符——那是生死簿里记载的"破妄符"，能撕开一切虚妄。
"给我破！"乔悦大喝一声，挥笔斩向最近的煞。
金红火焰裹着符光劈下，那煞的符文印记"咔"地裂开，露出里面腐烂的魂魄。
乔悦乘胜追击，笔锋连点，七只煞的符文一一破碎，最后化为漫天青烟。
楚昭宁的脸色一变。
她转身要跑，却被宗政绝的冥火链缠住脚踝。
冥火顺着她的裙角往上烧，她尖叫着挥袖，黑雾如毒蛇般缠向乔悦的脖颈。
乔悦反手握住判官笔，笔尖首刺黑雾。
金红火焰瞬间吞噬黑雾，在楚昭宁的手腕上留下道焦痕。
她踉跄后退，撞在破庙的断墙上，望着乔悦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你赢不了的......审判之日......"
"废话真多。"宗政绝的声音像冰锥扎进雾里。
他抬手召出冥火莲台，火焰裹住楚昭宁的鬼体，"你该去的地方，是阿鼻地狱。"
楚昭宁的鬼体在火焰中逐渐消散。
乔悦瘫坐在地上，看着掌心还在发烫的判官笔，忽然注意到空中残留的黑雾并未完全散去。
它们缓缓汇聚，在月光下凝成个扭曲的符号——像蛇，又像骨，和祭坛上的血字纹路如出一辙。
乔悦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刚要伸手触碰那符号，黑雾却"唰"地钻进判官笔的"蚀骨"纹里。
笔杆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宗政绝走过来，伸手要拉她起来。
乔悦抬头看他，红瞳里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那符号......"
"我看到了。"宗政绝的拇指擦过她嘴角的血渍，声音放软，"先回冥殿。"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冥火莲台在脚下绽开，"有些秘密，该彻底查清楚了。"
乔悦靠在他怀里，望着逐渐远去的法外之地。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她听见判官笔在袖中轻鸣，仿佛在说——更大的风暴，许是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