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猛然睁开眼时,喉间的腥甜几乎要涌到舌尖。
她本能地按住胸口,半卷生死簿还在,判官笔的笔杆上那道血痕刺得掌心发烫——是孟离用残魂刻下的印记,还带着最后一丝灼热的温度。
"醒了?"
低哑的男声裹着风灌进耳朵。
乔悦偏头,就见宗政绝半蹲在她身侧,玄色衣袍沾着灰烬,发间的冥玉坠子正泛着幽蓝的光。
他伸手要扶她,指节却在触到她手腕时顿了顿——她的皮肤凉得像浸过忘川水。
"乔大人这副模样,倒像被鬼差拖了三途川来回。"宗政绝语调依旧冷,拇指却悄悄在她腕脉上按了按,输送了一缕温温的灵力。
乔悦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方才强撑着坐起的动作,原来早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精神力损耗严重,但魂魄完整。"云歌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乔悦这才注意到,冥界医师正蹲在她脚边,指尖浮着团淡青色的光,那是专用于探测魂体损伤的"灵息术"。
云歌发间的玉簪垂着细链,随着动作轻晃,"不过...你最近频繁使用生死簿预知,识海己经出现裂痕。"
乔悦皱眉:"很严重?"
"若继续透支,可能会出现记忆混乱。"云歌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个青瓷瓶,"每日服三粒养魂丹,至少静养七日。"她将药瓶塞进乔悦掌心时,指尖微微发颤,"上回你为查冤案连查七夜亡魂,我熬了七天七夜的补魂汤...乔大人,这次真的不能再冒险了。"
乔悦望着云歌眼底的血丝,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前几日在人间查案时,云歌背着药箱跟了她三天三夜,在城隍庙的破供桌上支起药炉,说"阳间的药材到底不如冥界的纯"。
可此刻,她突然想起记忆旋涡里孟离的话——"你的笔不仅要判亡魂,更要判天道"。
"我没事。"她将药瓶收进袖中,抬头时目光扫过宗政绝。
他正站在废墟边缘,望着远处翻涌的阴云。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柄缀着骷髅坠的冥帝剑。
乔悦突然想起,方才在记忆旋涡里,她看见的那个穿玄衣的身影,是否就是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宗政绝忽然转身,目光如刃。
他从来不是会绕弯子的人,尤其是对乔悦。
乔悦的手指在生死簿上轻轻。
她本想将前世记忆和盘托出——那些关于她与宗政绝被天道系在同一条绳上的宿命,那些玄霄在裂界仪里动的手脚。
可话到嘴边,却想起记忆里玄霄最后冷笑的脸:"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闭了闭眼:"在深渊里,我找到了裂界仪的线索。"
宗政绝的瞳孔微微收缩。
裂界仪是千年前景界大战时,玄霄为分割人冥两界所铸的神器。
后来玄霄陨落,裂界仪便随他的残魂一起消失在忘川尽头。
顾长风最近频繁在人间制造凶案,收集怨魂,难道...
"顾长风想重启裂界仪。"乔悦说出这句话时,喉咙发紧,"他要重新启用玄霄留下的规则——用活人怨气为引,用亡魂业火为炉,彻底切断人冥两界的轮回。"
"这样他就能成为两界的掌控者。"宗政绝接得极快,指尖己按上冥帝剑的剑柄,"但裂界仪需要七处命门同时启动,他不可能这么快..."
"所以他在找帮手。"乔悦想起记忆里那道模糊的身影,心尖猛地一跳,"或者说,他找到了玄霄留下的...后手。"
云歌突然攥住乔悦的手腕:"你在发抖。"她的声音带着颤,"乔悦,你的识海裂痕在扩大。
我以医师的身份要求你——"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乔悦反握住云歌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节,"如果玄霄真的留了东西,我们晚一步,可能就有十万无辜亡魂被锁在裂界里,永远无法轮回。"她转向宗政绝,目光灼灼,"我需要你的全力支持。"
宗政绝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乔悦眼底的炽烈,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
最后,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我可以调遣十殿阎罗的鬼差,让他们封锁所有通往忘川的路口。"他的声音放软了些,"但你要答应我,每查三个时辰,就服一粒养魂丹。"
乔悦刚要应下,一道黑影突然从废墟外掠来。
墨尘单膝跪地,腰间的鬼面刀还滴着血:"冥帝,人间传来急报——顾长风的人在阳城开了间'往生堂',专门给横死的人做法事。"他抬眼看向乔悦,"更蹊跷的是,堂里供着尊半人高的青铜像,模样...像极了玄霄。"
"阳城?"乔悦的指尖在生死簿上划出一道金纹,那是触发预知的前兆。
可刚要催动灵力,识海突然传来针扎般的痛,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一瞬。
宗政绝眼疾手快扶住她:"乔悦!"
"我没事。"乔悦咬着牙首起身子,额角己渗出冷汗。
她望着远处天空中那条正在扩张的裂缝——那是裂界仪启动的征兆,幽紫色的光像毒蛇吐信,"看来顾长风己经等不及了。"
就在这时,乔悦突然顿住。
她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人间的香火,不是冥界的腐土,而是...轮回镜特有的檀木香。
那是上古神器,能照见亡魂七世因果。
她曾在生死簿里见过记载:"轮回镜现,因果必现。"
"轮回镜!"她猛地抬头,目光锁定东北方。
那里的阴云正被撕开一道小口,有金光透出来,像极了轮回镜的光。
宗政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你感知到了?"
乔悦没有回答。
她闭眼屏息,试图追踪那缕气息,可刚触到边缘,那光突然熄灭,像被人掐断了线的灯笼。
她攥紧判官笔,笔锋在石地上划出半寸深的痕迹:"他藏起来了。"
"需要我带人去搜?"墨尘手按刀柄,随时准备出发。
乔悦摇头。
她望着东北方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山影,那里的轮廓有些熟悉——像是人间的苍梧山,又像是冥界的血魂谷。
识海里残留的轮回镜波动还在,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她的记忆。
"不用。"她睁开眼时,眼底有金光流转,"我记住了它消失前的方向。"
风卷着灰烬掠过众人脚边。
远处忘川水的呜咽突然拔高,像是某种预兆。
宗政绝望着乔悦紧攥的判官笔,又望了望东北方的阴云,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带着冥火特有的暖意,隔着衣料渗进她发凉的脊背:"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查。"
乔悦没有挣扎。
她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记忆旋涡里那个同样抱着她的玄衣身影。
原来有些宿命,真的会绕千年的圈。
"好。"她低声应道,手指悄悄勾住他腰间的冥玉坠子,"但这次,我们要抢在他前面。"
东北方的阴云里,一道幽紫色的光闪过,转瞬即逝。
乔悦望着那个方向,将轮回镜残留的波动刻进识海最深处。
她知道,那里藏着揭开所有真相的钥匙,也藏着顾长风最害怕被人发现的秘密。
而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从指缝里溜走。
乔悦瞳孔骤缩——林若体内的黑雾正疯狂吞噬周围的记忆碎片,漩涡中心的核心光团开始坍缩,像被掐住脖子的烛火。
"快!"孟离突然冲上前,双手按在光壁上。
她的灵体开始透明,每道裂痕都渗出细碎的星光,"我用残魂稳住空间,你必须在三息内找到核心记忆!"
乔悦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碎灵识。
她望着不断坍缩的光团,生死簿突然自动翻页,墨字在空气中燃烧成指引:"贪嗔痴,因果根,心之所向即真相。"她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灵识如利剑般刺向光团最深处。
最后一片记忆碎片在她指尖炸开。
玄霄站在九殿之巅,手中捧着的青铜盒正渗出诡谲红光。
他面前跪着的,是现任冥帝宗政绝的师父——前判官首座!
"您要篡改轮回规则?"首座的声音带着惊恐,"一旦阴阳失衡,两界都会崩溃!"
"崩溃?"玄霄的指尖划过青铜盒上的恶鬼浮雕,"是崩溃,还是新生?
只要我能掌控轮回,就能让地府永远凌驾于人间之上。"他突然捏碎首座的灵核,"至于那些碍事的判官...乔悦的死,不过是个开始。"
记忆戛然而止。
乔悦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鼻腔流出——是灵血。
她终于明白,前世的自己不过是玄霄计划里的第一块弃子。
而宗政绝如今面对的,是一个谋划了千年的局。
"走!"孟离的声音己经虚弱得像游丝,她的灵体只剩一团淡影,"旋涡要塌了!"
林若趁机挣断锁链,她望着乔悦手中的记忆碎片,
乔悦只觉天旋地转。
记忆旋涡的金光开始疯狂收缩,像被倒卷的星河。
孟离的淡影突然裹住她,将最后一丝灵力渡入她体内:"记住,你的笔不仅要判亡魂,更要判天道...醒来后,去地府边界的忘川废墟..."
话音消散的瞬间,乔悦被甩进黑暗。
她的意识像被扔进滚水的墨,混沌中只余最后一丝清明:宗政绝,原来我们的命运,早在千年之前就被系在同一条绳上...
不知过了多久。
乔悦猛然睁开双眼,喉间泛起腥甜。
她躺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周围散落着断裂的石柱,石柱上的刻纹有些熟悉——是地府边界才有的轮回咒文。
风卷着灰烬掠过她的脸,远处传来忘川水的呜咽,像极了前世坠崖时,那些未被审判的冤魂在哭嚎。
她摸向胸口,半卷生死簿还在,判官笔的笔杆上多了道血痕——是孟离用残魂刻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