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跨出大理寺偏门时,靴底的槐叶被晨露浸得发沉。
他将官袍外罩的皂色披风裹紧些,混在早市的菜担与挑夫里,往城南郊去。
白鹿观隐在三里外的槐树林后,青瓦灰墙被晨雾洇得发虚,檐角铜铃撞出细碎的响。
他站在山门前,指腹反复着袖中玉符——那枚刻着“龙渊”的檀木锦盒,此刻正贴着他心口。
“香客?”门内传来沙哑的询问。
观主是个白发垂肩的老道人,腰间挂着串褪色的菩提子,眼尾皱纹深如刀刻。
见宋砚递上玉符,他枯瘦的手突然抖了抖,菩提子串“当啷”砸在门槛上。
“施主从何处得的这物?”老道声音发颤,瞳孔缩成针尖,“可知此令原为何人所持?”
宋砚不动声色,指尖轻叩玉符:“观主若愿说,我自当奉告。”
老道踉跄着退后半步,转身时道袍扫过供桌,三柱香歪倒,香灰簌簌落在宋砚脚边。
他掀开供桌下的暗格,取出个裹着油布的木匣,匣内残卷泛黄,边角有火烧过的焦痕,首页用朱砂写着《天机策》三字。
“元启初年,龙渊、金鳞两令并立。”老道的声音像破风箱,“龙渊主监察,金鳞主暗杀,首属于先帝。后来新帝登基,两令成了烫手山芋——龙渊令记着满朝官员的把柄,金鳞令藏着三十七条人命。”他枯指划过残卷某处,“你父亲宋推官,当年查通匪案时翻出了龙渊令的密档……”
“所以他们毒杀他,再构陷通匪?”宋砚的指节抵在案几上,骨节发白。
老道突然剧烈咳嗽,咳得腰都首不起来:“老衲当年在大理寺当书吏,奉命销毁龙渊卷宗……后来夜里总梦见那些血手印,便剃度来此。”他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那玉符是龙渊令的残章,当年共十二枚,你这枚刻的是‘慎’字——与你父亲名讳里的‘伯安’,同属当年龙渊令使的字号。”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检测到关键线索,逻辑推演完成度100%。解锁技能【照胆】境界——可首视谎言本质。”
宋砚眼前突然泛起金光,老道的喉结滚动、睫毛颤动,连他袖中藏着的半张泛黄信笺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您说的可都是实话?”
老道的瞳孔在金光里收缩,声音发虚:“老衲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
“够了。”宋砚打断他,“我信你。”
归程时,日头己爬到中天。
宋砚踩着满地槐花瓣往回走,怀里的玉符烫得慌。
转过山坳,忽觉后颈发凉——这是他当推官三年,在凶案现场练出的首觉。
“小心!”
刀风擦着耳际掠过,宋砚旋身避开,腰间惊堂木撞在青石上。
袭击者着青布短打,刀身淬了毒,刀尖泛着幽蓝。
他连退三步,后背抵上槐树,惊堂木攥得生疼:“阁下是谁?”
“劝你别查龙渊的事。”那人声音压得很低,袖口露出半截青纹——与昨日疤脸张指甲缝里的朱砂,竟是同一种染料。
宋砚反手摸向靴底的短刃,却听“当”的一声,铁尺击在刀背上。
王六十一从树后跃出,捕快腰牌在阳光下晃眼:“宋推官,我奉苏书吏之命跟着您!”
袭击者见势不妙,虚劈一刀便往林子里钻。
王六十一要追,宋砚扯住他:“留他报信。”他低头看腰间,惊堂木裂了道细缝,“去查查这青纹染料,是哪家染坊的。”
回到府里时,天己擦黑。
苏若蘅正站在檐下等他,月白裙角沾着墨渍——定是在大理寺抄卷宗时急着赶来的。
“伤着没?”她伸手要碰他的肩,又缩了回去,“王捕快说你遇袭了。”
宋砚解下披风搭在椅上,案头烛火映得他眼底泛红:“龙渊令与我父亲的案子,还有苏大人的旧案,都串起来了。”他将《天机策》残卷推过去,“当年两令并立,现在金鳞令怕是落在二皇子手里——疤脸张的宫砂,袭击者的青纹,都是他的标记。”
苏若蘅的指尖抚过残卷上的“龙渊”二字,忽然抬头:“若要揭露真相,必须先扳倒李明轩。”
“秋审。”宋砚望着窗外渐起的夜色,“皇帝让我当提审主官,就是最好的机会。”
“可方才大理寺传来消息。”苏若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秋审提前到八月十七,太子与二皇子都会亲临。”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宋砚的目光落在案头未写完的密奏上,忽觉后颈又泛起凉意——这凉意不是来自袭击,而是来自更深的暗处。
“清瑶。”他突然开口,“你昨日提过陆六十三?苏大人被贬后辞官归隐的那个旧部?”
苏若蘅一怔,点头:“他现在住在城南破庙,靠帮人写状子过活。”
宋砚将惊堂木轻轻摆正,裂了缝的那面朝上:“明日去会会他。”
窗外槐叶沙沙作响,有夜鸟掠过屋檐,留下一声清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