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桂花引
秋日的清华园飘着桂花香。沈昭站在文学院307教室窗前,指尖轻抚窗棂上刚结的蛛网。这间被学生会"特别关照"分配给重华社的活动室,连玻璃都是破的。
"砚之,递我裁纸刀。"她头也不回地伸手。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裴砚之将一把刻着夔龙纹的黄铜裁刀放在她掌心,刀柄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沈昭嘴角微翘——这把刀是他们上周在潘家园淘来的,摊主说是民国物件,但他们都认出这是前朝工部特制的款式。
"窗花纸。"裴砚之又递来一叠洒金红纸,声音低沉温柔,"按你说的,仿宋式。"
沈昭转身,看见他白衬衫袖口沾了墨迹,领口第一颗扣子松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淡疤——那是前世潼关战役留下的箭伤。她伸手替他系好扣子:"又熬夜写代码了?"
"给你那个针灸铜人建模。"裴砚之捉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脉搏处轻轻,"3D效果可以展示任督二脉气血运行。"他忽然压低声音,"陛下今日这身打扮,是要迷倒多少新生?"
沈昭今日穿了件月白对襟衫,衣领袖口绣着暗纹兰草,腰间系着藕荷色丝绦,发间一支白玉簪——是裴砚之上个月用竞赛奖金买的。
"贫嘴。"她轻嗔,耳尖却红了。千年轮回,这人还是改不了在军营里练就的油嘴滑舌。
走廊突然传来嘈杂声。陆明远气喘吁吁冲进来:"社长!陈墨把我们的招新摊位安排到食堂后门垃圾桶旁边了!"
裴砚之眉头一皱,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这年头稀罕的IBM ThinkPad,开机时发出熟悉的嗡鸣。"等我十分钟。"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沈昭不慌不忙展开红纸,裁刀翻飞。前世在朝堂上,比这更阴险的招数她都见过。当陆明远第三次看表时,她终于放下刻刀——一幅精妙的"蟾宫折桂"剪纸在阳光下栩栩如生。
"广播站。"裴砚之合上电脑,将一张3.5英寸软盘递给陆明远,"现在去。"
半小时后,校园广播突然中断《流星雨》,古琴曲《流水》倾泻而出。与此同时,食堂后门飘来浓郁桂花香——沈昭支起煤油炉,正在熬制桂花蜜,糖浆在小铜锅里咕嘟冒泡。她身旁的裴砚之搬来课桌,铺上宣纸,正用隶书写着"重华社"三个大字。
"这是在做什么呀?"一个穿着《最终幻想》T恤的男生凑过来。
"古法桂花蜜。"沈昭搅动着琥珀色的糖浆,"《山家清供》里记载的做法。"她瞥见男生背包上的游戏徽章,"要不要试试用毛笔写你的游戏ID?"
男生刚接过毛笔,陈墨就带着学生会干部出现了。他西装革履,腰间摩托罗拉V70手机闪着冷光:"沈社长,用广播站资源搞个人宣传,违反校规了。"
"《流水》是国家级非遗。"裴砚之头也不抬,继续写着字,"校办刚发的《传统文化进校园实施方案》。"他从包里取出红头文件复印件,上面赫然盖着教务处公章。
陈墨脸色变了变。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裴砚之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正将毛笔搁在青瓷笔山上。阳光透过他衬衫隐约勾勒出肩背肌肉线条,几个路过的女生顿时红了脸。
"重华社今日招新。"沈昭舀起一勺桂花蜜淋在准备好的糯米糕上,"前二十名报名者赠送古法茶点。"
陈墨冷笑:"装腔作势。"他转身要走,却被沈昭叫住。
"陈主席尝尝?"沈昭递上青瓷小碟,"《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配方。"
桂花糕晶莹剔透,金黄的桂子如星子点缀。陈墨犹豫片刻,终究抵不住诱惑接过来。咬下去的瞬间,他表情微妙地变了——这味道,竟与他童年记忆中外婆做的完全一致。
"下周秋分茶会,欢迎陈主席莅临指导。"沈昭微笑。前世那位周御史也嗜甜,她太了解如何对付这种人了。
待陈墨走远,裴砚之凑到沈昭耳边:"陛下好手段。"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垂,"不过下次能不能别对他笑?臣会吃醋。"
沈昭用手肘轻捅他腹部:"贫嘴。"却忍不住抿嘴笑了。千年过去,这人吃醋的样子倒是一点没变。
## 数字兰亭
计算机机房里,CRT显示器映得人脸发蓝。沈昭正在整理《中国古代天文历法》文档,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蒙住眼睛。
"猜猜我带了什么?"裴砚之的声音带着笑意。
沈昭不用猜也知道——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图书馆古籍特有的陈旧气息。果然,松开手后,一本《梦溪笔谈》影印本和两罐统一冰红茶出现在桌上。
"古籍部最后一本。"裴砚之拉开椅子坐下,"王教授听说你要用,特地破例借出。"
沈昭翻开泛黄的书页,指尖停在"活字印刷术"一节。前世她推行新政时,曾借鉴过沈括的记载。现在这些知识正帮助她在现代推广传统文化。
"辩论会准备得如何?"裴砚之打开冰红茶递给她。
沈昭啜了一口,甜中带涩:"陈墨请了《青年报》记者,还调用了学生会全部笔记本电脑。"她转动着易拉罐,"说是要展示'现代化教育成果'。"
裴砚之突然握住她的手:"看这个。"他调出一个exe文件,双击后,屏幕上出现动态的《兰亭序》——毛笔字逐笔生成,最后形成完整篇章。
"你熬夜就为了这个?"沈昭抚过屏幕上王羲之的"之"字,每一笔的提按转折都精准还原。
"不止。"裴砚之又打开一个3D建模软件,青铜器在屏幕上旋转,"妇好鸮尊,按你描述的尺寸比例建模。"他点击鼠标,器物局部放大,"连铭文都还原了。"
沈昭突然凑近,在他嘴角轻啄一下:"赏你的。"这动作引得附近几个编程的男生首咳嗽。
裴砚之耳根泛红,却故作镇定:"臣...我还要更多赏赐。"他压低声音,"今晚子时,老地方?"
沈昭红着脸拧他胳膊,却悄悄点了点头。他们说的"老地方"是图书馆古籍部角落——那里有张被书架遮挡的阅览桌,管理员王阿姨是裴砚之导师的夫人,总会给他们行方便。
辩论会当天,多媒体报告厅座无虚席。陈墨带着学生会干部坐在前排,每人面前一台联想笔记本电脑,架势十足。沈昭却只捧着线装《天工开物》,衣襟上别着青铜器造型胸针。
"重华社这类复古社团纯属浪费资源!"陈墨的开场白伴随着PPT投影,"在互联网时代,我们应该学习Java,而不是描红!"
大屏幕闪现出硅谷精英的照片。沈昭不慌不忙起身,示意裴砚之启动投影。顿时,动态《兰亭序》在幕布上流淌,引来阵阵惊叹。
"比尔·盖茨办公室挂着《快雪时晴帖》。"沈昭点击鼠标,画面切换成3D青铜器,"我们用计算机传承文明,不是更符合清华'中西融汇'的校训?"
台下计算机系的学生骚动起来。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大声问:"这个建模用了什么算法?"
"改进的B样条曲面。"裴砚之从后排站起,声音沉稳,"我们正在开发书法笔迹识别系统。"他看向沈昭,眼神温柔,"沈社长提供了专业指导。"
陈墨脸色铁青:"花里胡哨!对就业有什么帮助?"
沈昭等的就是这句。她播放了段录像——重华社成员正在给外企员工培训商务礼仪。"普华永道的HR说,"她切回现场,"懂书法审美的员工更擅长商业谈判。"
辩论尾声,陈墨突然发难:"你们经费使用有问题!"他举起一叠单据,"买朱砂、宣纸纯属铺张!"
沈昭从包里取出盖着红章的发票:"所有采购通过校办企业完成。"她翻开账本,"比市价低20%——荣宝斋给高校的优惠。"
散场时,《青年报》记者拦住沈昭:"有人说你像穿越来的古人?"
沈昭望向不远处——裴砚之正靠在自行车棚边等她,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她想起昨夜在古籍部,他教她调试针灸铜人APP时,两人手指在触摸屏上不经意相触的瞬间。
"可能因为..."她拢了拢鬓发,露出甜蜜的笑容,"我男朋友是计算机系的吧。"
## 子夜私语
校医院理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沈昭反锁上门,点燃酒精灯。月光透过百叶窗,在裴砚之的背肌上投下斑驳条纹。
"这次又怎么伤着的?"她指尖轻按他右肩胛骨附近的硬结。
"铅球比赛。"裴砚之闷哼一声,"老毛病了。"
沈昭取出一套银针。这套针是他们上个月去苏州旅游时,在虎丘古玩市场淘到的——与前世太医院那套几乎一模一样。她手法娴熟地刺入穴位,忽然用古音吟道:"潼关雪深三尺..."
"...铁衣难着。"裴砚之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句,声音微颤,"陛下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沈昭转动银针。建元七年冬,裴琰为护她突围,身中毒箭。她在残破的城隍庙里为他疗伤时,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
"当时你说..."她声音轻柔。
"臣说,若得生还..."裴砚之忽然转身,银针在他肌肤上划出细痕也不在意,"必为陛下..."
"...种满庭桂树。"沈昭接完,眼眶发热。前世的承诺,今生他确实兑现了——他宿舍窗前就栽着一株金桂。
裴砚之忽然握住她执针的手:"这世不要君臣了。"他指尖轻抚她掌心的薄茧,"就做沈昭和裴砚之,好不好?"
沈昭刚要回答,BP机突然响起。林小雨发来紧急消息:"陈墨带人查抄活动室!说我们非法使用计算机设备!"
裴砚之迅速穿好衬衫:"我去处理。"他扣扣子时露出胸口的玉坠——那是沈昭用第一笔社团经费买的,"田径队和保卫处熟。"
月光下,他们看见活动室亮着灯。陈墨正指挥人搬电脑,腕上的卡西欧电子表闪着冷光——表面竟刻着浑天仪纹路。沈昭心头一震,想起前世那位爱观测"帝星"的周大人...
裴砚之捏了捏她手指:"别担心。"他大步上前,从包里取出设备使用申请表,"机房的张主任特批的,需要验证指纹吗?"
陈墨盯着申请表上鲜红的公章,脸色阴晴不定。临走时,他忽然回头:"沈社长对古物这么了解...可认得这个?"他亮出手表。
沈昭瞳孔微缩——表盘上的星图,分明是前世钦天监秘藏的"紫微斗数图"。
"卡西欧新款。"她假装天真地歪头,"陈主席也喜欢日本货?"
回宿舍的路上,裴砚之紧紧握着沈昭的手:"他可能也是..."
"嗯。"沈昭靠在他肩头,"但这一世,我们在一起。"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香,恍若千年前长安城的秋夜。
裴砚之忽然停步,在路灯下吻住她。光影摇曳间,沈昭想起《长恨歌》里的句子——"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千年轮回,终得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