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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蒸腾着暑气。司礼监突然传出懿旨——太后要在御花园设"消夏夜宴"，钦点沈知白为《二十西番花信风》寿屏终卷添彩。
"沈画师可要当心，"尚宫局的李嬷嬷递来青瓷调色盘时压低嗓音，枯瘦的手指在盘沿轻轻叩了三下，"这御花园的夜宴，从来不只是赏花品茗那么简单。永和二十三年那场立冬宴，老奴亲眼看见......"
沈知白指尖蘸着石青颜料，在宣纸上晕染出夏荷的轮廓。她抬眸浅笑："嬷嬷多虑了，不过是画几幅应景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内监尖利的通传声："太后驾到——"
当她踏入御花园时，满园灯火骤然暗了几分。十二盏琉璃宫灯无风自动，灯面上绘着的十二花神像在光影里扭曲变形。宴席中央摆着一口青铜冰鉴，鉴面浮雕的饕餮纹在烛火下狰狞毕现。更骇人的是，冰鉴里竟冻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霜白的睫毛上还凝着冰晶。
"这是先帝时期的御厨总管。"裴砚之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执着一盏走马灯，灯影在他眉骨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永和二十三年的立冬饺子宴，他在羊肉馅里掺了断肠草，三位皇子......"
沈知白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掉在青砖上，溅起几点朱砂："所以现在有人要借节气宴......"
"清算旧账？"裴砚之低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定窑瓷片。瓷片边缘刻着"大暑"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尚膳监呈上的食谱写着明日主菜是'荷叶粉蒸肉'，但御膳房暗档记载......"他指尖轻转，瓷片背面赫然露出两个殷红小字——"人肉"。
园中突然响起琵琶声，教坊司的乐伎正弹奏《霓裳羽衣曲》。沈知白望着冰鉴里扭曲的人影，忽然想起《韩熙载夜宴图》里那些藏在觥筹交错间的杀机。她轻抚腰间系着的五毒香囊，二十西节气的丝线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裴大人可读过《东京梦华录》？"沈知白故意提高声量，引来附近几位女官的侧目，"书中记载的'消夏会'，必要以朱砂写桃符镇邪。"
礼部张侍郎闻言插话："沈画师有所不知，《岁时广记》有云，大暑节气当用五色丝缠九节菖蒲......"
"张大人此言差矣。"裴砚之突然打断，蘸取赭石在瓷片上勾画，转眼绘出半幅《山海经》图样，"《淮南子》记载饕餮食人时，可从不讲究时令节气。"他袖中滑出半截银针，针尖沾着可疑的暗红。
假山后传来窸窣响动，沈知白瞥见一角孔雀蓝宫装——那是太后身边掌事姑姑的服色。她突然朗声吟道："'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裴大人觉得，这御花园的蔷薇......"
"比人血还艳三分。"裴砚之接得从容，手中走马灯忽转，映出灯面上绘着的《地狱变相图》。
太医院王院判端着药酒走近："二位大人好雅兴。这《本草纲目》有载，大暑时节当饮雄黄酒......"
"王院判且慢。"沈知白突然拦住他欲饮的动作，指着酒盏边缘的冰裂纹，"这裂纹走势暗合《梅花易数》中的凶兆，您看这'离'卦......"
更漏声里，尚膳监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呈上冰镇酸梅汤。沈知白注意到汤碗边缘的釉色——正是定窑特有的"象牙白"，与那枚瓷片如出一辙。她突然想起《梦溪笔谈》中记载的"定窑秘色"，据说这种釉彩遇毒即变。
"沈画师精通《髹饰录》，可知这冰鉴纹样来历？"裴砚之突然发问，手指轻抚冰鉴上的饕餮纹。
"《考工记》有云，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沈知白以笔蘸朱砂，在冰鉴上补画残缺的纹路，"但此纹不同，《吕氏春秋》记载商纣王曾......"
话音未落，冰鉴突然发出"咔"的裂响。鉴中尸体竟睁开了眼睛，凝固的血水顺着裂纹渗出。御厨房飘来蒸糯米的甜香，而乐伎的琵琶声陡然转急，弹的竟是《兰陵王入阵曲》。
"《酉阳杂俎》记载过尸变之事。"裴砚之迅速将银针刺入冰鉴裂缝，"需以雷击枣木......"
沈知白突然扯断五毒香囊，二十西节气的丝线在空中交织成网："《云笈七签》有载，五色线可结天地结界！"
就在此时，太后銮驾的珠帘无风自动，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叹息："好一场......大暑夜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