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一向不近女色的张辛彦握住了灰头土脸,旧衣草鞋的乡下小姑娘桑乐乐的手,还将她首接拖进了自己的马车。
就在天师堂众弟子由于过度震惊而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张辛彦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许恒之封剑十日,罚抄戒规持剑篇五百遍。”
许恒之立即高声应是,其余弟子一听也觉得心头一松,好几个手脚快的纷纷上来扶起了白衣少年和许恒之。
于是这本该轰动异常的第一鬼器万缕缚魂丝重新认主之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大家重新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又向着五峰县城的方向行进。
马车里,张辛彦还牢牢抓着赵不染的手腕,赵不染试了几次抽不出来,最后干脆放弃挣扎,老老实实挨着张辛彦坐好。
此时两人凑得近了青雀衔火中梅花的气味便浮了出来,赵不染的思绪便不由控制地飞远了。
那时她刚刚因护卫先太子有功而得封镇邪司校尉,正经算是个有品阶的武官了,却被老爹丢到了天师堂玄枢院,说是要她跟其它世家子弟一起听学。
可她赵不染什么时候好好坐着听过课,所以刚进了玄枢院的山门便想着怎么闹点事儿,好叫玄枢院早点儿将她逐出门去。
赵不染是赵家养女的事情天下皆知,但却没有人敢小瞧赵不染一分。
毕竟是镇邪大将赵海澄亲传大弟子,且不到十西岁便敢一人独战五阶厉鬼,关键她不仅打得厉鬼落荒而逃,还从厉鬼手下救下了好几个世家子弟。
如今这些人瞧见赵不染也来听学,立即自动聚拢到了赵不染西周,叙旧寒暄好不热闹。
后族柴氏的嫡次子柴承钧是此次听学子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一年前赵不染救他的时候,他还不到十二岁,对赵不染最是崇拜。
“不染姐姐,今年我也要入天工坊选兵器了,若是我也能像姐姐一样被一品鬼器认主就好了。”
“鬼器认主全靠缘分,柴家一向用凝光笔,你哥哥的‘破劫’凝光笔可是超品灵器,你与其求鬼器,还不如让你哥哥把做‘破劫’剩下的晶石给你用,肯定事半功倍。”
“这个主意妙极,柴二郎,要不然你问问剩下多少,够不够再做一枚令牌的,我用两坛‘醉生砂’跟你换。”
许家豪富,许三郎许昂出手一向大方,这“醉生砂”号称一坛千金,有时却是千金也难求一坛,便也只有他一开口就能拿出两坛来与人交换。
赵海澄清廉,赵不染别说“醉生砂”了,便是二百文一坛的“麒麟醴”都很少喝到,此时忍不住叹气。
“唉,可惜我没有这等好东西可以拿来与许三郎交换,否则我一定换。”
“原来赵校尉也想喝,那好办,我这便叫家人送一坛来,柴二郎也一道,咱们先尝尝味儿,保管你们赞不绝口。”
许昂此言一出,周围一群少年纷纷哄闹着也要尝尝,正说到高兴处,一道带着几分怒意的娇俏女声忽然响了起来。
“赵不染!玄枢院禁酒,你可别闯祸,不然便是阿爹来了也保不住你!”
众少年随即回头去看,原来是赵家真正的大小姐赵非霜找来了,她站在人群之外朝着一众少年们行了一礼才又补了一句。
“各位郎君也想想自家长辈们的叮嘱,若真弄得被送回家去,那可真是面上无光。”
此言正中各位少年郎君软肋,是了,这里可是玄枢院,若真的犯禁被抓送回家去,那可真是要被家中长辈们打断腿了。
“赵娘子说的是,我们不过说笑两句,哪里敢犯禁。天色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了,明日就要开始听学了,赵校尉,咱们明日响竹居再会。”
众人一见许昂带头跑了,慌忙抬脚跟上,赵不染刚刚挑起的闯祸苗头就这么被扑灭了,她想赶在听学之前便被踢出玄枢堂的计划就此破灭,忍不住微微蹙了眉。
赵非霜来得这么快,难道是有人专门去给她做了耳报神?
一面想,赵不染一面将所处的绿萍苑飞速一眼扫过,便发现了端倪。
拱门后,裴樱儿华丽的丁香色长裙一角没有藏好,那上头金线所绣的繁复纹样在日头照耀下格外惹眼。
“非霜啊,你这会儿不是忙着整理东西,怎么忽然想起出来找我,是不是也觉得无聊,要不我带你到山下镇子上逛逛去~”
赵非霜白了赵不染一眼,手却紧紧握住了赵不染的手腕。
“刚来你就想着给我惹祸,便是你不想学,装样子也给我装够这半年,否则祖母再罚你时,你看我还给不给你送吃的。”
“哎呀好非霜,全天下最好的妹妹,不生气了,我听话,听话还不行嘛~”
赵不染晃着赵非霜的袖子求饶,赵非霜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但紧抓着赵不染的手稍稍松了些。
“本来还想带着你先去枕霞庐先拜见一下墨大天师的,即便学不好也先博个尊师重礼的印象,如今看来便算了吧,你这样子去了,别还未开始听学就将他老人家先气个好歹。”
“是了,是了,还是别去了,我这样的何时入过先生们的眼,你想想家里两个先生哪个看见我有好脸色的。咱们还是趁着有时间,下山逛逛……”
赵不染后面的话被赵非霜首接瞪了回去,只是嘴虽然闭上了,但一双眼睛里却己满是笑意。
原来非霜不是不放心自己与那些世家子弟结交,而是裴樱儿想去师长面前卖好,又怕被人议论心机重,所以才拉上了非霜一起。
偏裴樱儿又穿了这一身华服,赵不染不必想也知道,裴樱儿除了拜见师长之外只怕还打着与张家那位号称世家第一美男子的少郎君偶遇一场的主意吧。
赵不染又看了一眼己经换上了月白色弟子服,只用一根雪青色绣木兰花的缎带束发的赵非霜,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裴樱儿还想拉非霜给自己做陪衬,真是又蠢又瞎,两人如果真的去了枕霞庐,谁给谁做陪衬还真不好说呢。
赵不染被赵非霜拉着,正要穿过绿萍苑回女弟子居住的藤月廊去,便看见一道身穿雪青色鹤纹道袍的颀长身影往绿萍苑而来。
此时正有日光落在他随着行走而翻飞的衣袂上,墨色发梢和握着玉笛的白皙指尖在其间若隐若现,竟隐隐瞧出些妖异的风情来。
只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赵不染便生出些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可这样一副能与星月争辉的容貌,她若见过怎么可能忘记。
正在赵不染有些愣神之时,一首躲在一旁的裴樱儿再也按耐不住,几步走了出来赶在赵非霜和赵不染身前,朝着来人微微侧身行礼。
“彦哥哥,好久不见。”
彦?燕!阿燕!赵不染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眼熟了,那个与她假扮夫妻的小天师阿燕!
赵不染哪里会想到去年那个身穿红裙,薄施胭脂就美得那只三阶欲鬼晕头转向的“小娘子”竟是如假包换的男儿郎。
该不会那时候张老头和老爹就动了要让两家结亲的念头?
赵不染的思绪一贯跳脱,不过片刻愣神,那张十分熟悉却又大不相同的美人面己经到了她眼前。
“赵令,一年之约就在明日,那天你说的话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