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缓缓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西肢沉重得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缚住,体内似有万千蚁虫啃噬着经脉,每一寸骨头都在疼。耳边传来史氏急促的呼喊:“先生!先生醒醒!”那声音里满是急切与不安。
王临一手按住李想的肩膀,另一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探查他的脉象。“气息尚存,但体内毒气未散。”他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必须立刻将他带出洞窟,否则性命堪忧。”
“等等。”史氏忽然抬手制止,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炉火熄灭前,我似乎看见鼎内篆文亮起,难道……那病毒并未完全被炼化?”
话音未落,洞窟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腥甜味,像是腐烂的花香,又夹杂着金属锈蚀后的酸涩。王临猛然回头,只见石壁上的符文竟开始泛起幽蓝光芒,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不好!”史氏脸色骤变,“封印松动了!快带先生离开!”
众人正要行动,忽听一声闷响自丹炉方向传来。炉盖竟自行震颤,一道黑雾从缝隙中溢出,在空中凝结成一只半透明的手掌,首扑李想面门!
王临暴喝一声,抽出腰间短刃横挡在前。利刃斩中黑雾,却如劈空一般穿透其中,毫无阻碍。黑雾手掌瞬间贴上李想额头,刹那间,他猛然睁眼,瞳孔深处浮现出一串古老篆文,与鼎身铭文如出一辙。
“它……醒了。”李想的声音低哑而陌生,仿佛另有他人借其口说话。
史氏惊恐地后退一步:“这……这不是先生的声音!”
王临死死盯着李想,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他咬牙道:“先生,你还在吗?”
李想缓缓坐起,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却露出一抹诡异微笑:“我从未离开。”
就在这时,洞窟剧烈震动,岩壁上的符文接连亮起,整个空间仿佛被某种远古意志唤醒。地面裂开数道深缝,从中渗出黑色液体,宛如活物般朝众人脚下蔓延。
“不能再拖了!”王临大喝一声,一把抱起李想,转身冲向洞口。史氏紧随其后,手中蓍草筒不断挥舞,试图压制那些活跃的符文。
当他们终于冲出石门,海风迎面扑来,带着咸腥与自由的气息。然而身后洞窟轰然塌陷,巨石坠落,将那扇通往远古秘密的大门彻底掩埋。
王临瘫坐在地,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李想,喉头哽咽。史氏跪在一旁,双手颤抖地抚摸蓍草筒,泪水无声滑落。
“先生……撑住。”
数日后,琅琊海边的一座隐秘山谷中,李想终于苏醒。他倚靠在藤椅之上,面色苍白,右臂缠绕着厚重绷带,隐隐可见皮肤下有暗色纹路游走。
王临守在一旁,见他醒来,连忙递上一碗药汤:“这是史氏连夜熬制的清毒汤,能稳住你体内的异变。”
李想接过药碗,轻轻嗅了嗅,随即放下:“不必了。病毒己与我血脉相融,强行驱逐只会加速崩溃。”
王临神色一滞:“那……该如何是好?”
李想望向远处天际,目光深远:“唯有以命换命。”
话音刚落,一名墨家弟子匆匆奔来,单膝跪地:“禀先生,太上皇昨夜突遭伏击,伤势严重,现正于城南别院修养。”
“太上皇?”李想眉心微蹙,“可查明是谁所为?”
“据现场遗留痕迹,疑为‘玄冥’组织所为。”弟子低声答道,“此组织曾多次出现在谶纬异变之地,行事诡秘,专事破坏。”
李想沉默片刻,缓缓起身:“带我去见他。”
王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点头。
一行人疾行至城南别院,穿过重重守卫,进入一间昏暗的厢房。床榻之上,王莽面色惨白,胸口缠满纱布,呼吸微弱,显然己是油尽灯枯之态。
王莽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他这一生,都怀揣着理想大义,以为只要自己一步步爬上高位,掌控更大的权势,就能实现理想抱负。他一心想要改变这世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家走向繁荣昌盛。可他忽视了现实的残酷,那些权谋斗争、人心险恶,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错了吗?或许吧,他为了理想不择手段,篡汉称帝,背负了千古骂名。那些史书上的批判,那些百姓口中的唾骂,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但他也没错,他的理想主义给了后世很多念想力量,让无数人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曾在无数个日夜中苦思冥想,试图找到一条拯救苍生的道路,哪怕这条道路布满荆棘,他也从未放弃。
可如今,他躺在病榻之上,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满是遗憾与悔恨。他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理想,失去了太多太多,亲情、友情,还有自己的良知。他看着天花板,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喃喃自语道:“我这一生,究竟是对是错?我追求的理想,难道真的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李想缓步上前,取出一枚银针,轻轻刺入王莽手腕三寸之处。片刻后,王莽眼皮微颤,缓缓睁开双眼。
“是你……”他虚弱地笑了笑,“解药……成功了吗?”
李想点头:“勉强控制住了,但代价不小。”
王莽微微颔首,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案几上一封密诏:“这是我最后的安排……我理想中的新政虽亡,天下仍需有人担起责任。”
李想接过密诏,展开一看,竟是《王田制》修订草案,字里行间仍透着那份理想主义者的执念。
“你要完成它。”王莽声音沙哑,“哪怕用我的血。”
李想沉默良久,终是郑重收起密诏:“我会完成。”
王莽闭上眼,似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片刻后忽然睁开,眼中闪过决绝:“带我去青铜鼎前。”
“什么?”王临震惊,“父王伤势未愈,怎能……”
“去。”王莽语气坚定,“我要亲自压制病毒源头。”
李想看着他,眼中复杂难明。最终,他点了点头。
当夜,三人护送王莽来到太庙深处。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青铜鼎上,鼎腹仍残留着上次炼药时的焦痕。王莽站在鼎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脱去外袍。他望着眼前的青铜鼎,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曾经用来炼药,妄图实现理想的鼎,如今却要成为他赎罪的地方。
“若我能以肉身镇压鼎内病毒,或许能为你们争取更多时间。”
“不可!”王临怒喝,“父王岂能轻生赴死!”
“我不是为国,而是为我自己。”王莽淡淡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篡汉之时,我便知自己终有一日要面对这一切。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如今,不过是还债罢了。我曾以为,权势能让我实现理想,可到最后,我才明白,权势不过是过眼云烟,而理想,却需要我用一生去坚守,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想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位曾经的理想主义者,此刻正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王莽步入鼎中,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刹那间,鼎身篆文齐亮,幽光流转,仿佛回应他的召唤。
“开始吧。”他说。
李想取出一枚玉髓,投入鼎中。霎时,鼎内腾起蓝色火焰,将王莽身影吞没。鼎耳渗出黑色墨汁般的液体,沿着纹路缓缓流淌,最终凝聚成一句古老的箴言:
“以命易命,以魂镇邪。”
王临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鼎内,王莽闭目静坐,任由烈焰焚身。他感受到体内病毒被一点点抽离,融入鼎壁之中。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涌入脑海——他终于看清了那个隐藏在谶纬迷局背后的真相。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嘴角浮现一抹释然笑意,“这一生,我虽有过错,但为了理想,我从未后悔。如今,能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一丝希望,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下一瞬,鼎身爆发出耀眼金光,天地为之震动。待光芒散去,鼎内只剩下一具焦黑的残躯,而鼎壁篆文却变得清晰无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净化。
李想站在鼎前,久久不语。
远处,史氏轻声道:“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李想缓缓点头,眼中却闪过一抹异光。他低头看向手臂,皮肤下的黑线仍在缓缓流动,仿佛尚未终结。
“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