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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坍塌的屋顶，在焦黑的瓦砾上投下斑驳光影。
林飞跪坐在废墟中央，银勺还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他望着陈璃怀里那团毛茸茸的阿九——小兽本在扒拉主人的脸，此刻却突然缩成毛球，尾巴尖微微发颤。
"哥......"白璃瑶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
他转头去看，却见她原本清亮的眼瞳蒙了层雾，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像是在抓什么虚无的东西。
肩背的伤口还在抽痛，可更让他发紧的是鼻腔里那缕若有若无的甜腥。
逆命焚魂宴的余韵不该是这样——那道菜以赤诚之心为引，净化的是邪祟怨气，此刻空气中浮动的气息，倒像......像有人故意往伤口里撒了把迷魂粉。
"你......真的能救我吗？"婠美靠在他肩头的重量突然加重，温热的呼吸扫过他颈侧。
她平时总爱用冷硬的语气刺人，此刻却软得像片被雨打湿的花瓣，"那天火从山门烧进来时，我跪在祭坛前求了三天三夜......他们说我是圣女，可连自己的族人都保不住......"
林飞瞳孔骤缩。
婠美从不对他提魔教覆灭的细节，此刻却像被人撕开了心口的伤疤。
他低头去看她的脸，发现她睫毛剧烈颤动，眼尾泛着红，分明是在哭，可面上还挂着笑——那是他在暗月盟地牢里见过的笑，那时她被锁在铁链上，说"小厨子，别白费力气救我"。
"陈璃？"他伸手去碰妖女的手腕，却被狠狠甩开。
陈璃原本软成一滩的妖尾突然炸毛，银铃叮铃作响，蛇瞳里翻涌着血光："别过来！
那些人举着诛妖剑冲进来时，你也是这么说的......说要护我周全，说要解我身上的诅咒......"她突然抱住头蜷缩起来，"阿娘的血溅在我脸上时，好烫......好烫......"
白璃瑶的情况更糟。
她原本握剑的手此刻正掐着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肤上抠出红痕："我杀不了他......我连他衣角都碰不到......阿爹阿娘倒在我面前时，血是凉的......是凉的......"她突然抓起脚边的断剑，剑刃抵住心口，"这样......是不是就能去见他们了？"
"都给我醒醒！"赵将军的枪杆重重砸在地上，震得碎砖乱跳。
他眼眶通红，伸手要去夺白璃瑶的剑，却在触到她手腕的瞬间被甩开——那力道不像是个刚经历大战的弱女子，倒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林飞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想起暗月盟主化作灰烬前那道怨毒的目光，想起《太虚厨典》里"心魔篇"的记载："阴魂将死，执念成种，乘人虚弱，噬心蚀魄"。
原来那老东西早把残念藏在逆命焚魂宴的余韵里，等他们卸了防备，便要啃食最痛的回忆。
他猛地撕开衣襟，从颈间扯下用红绳系着的玉牌——那是《太虚厨典》的器灵所化，此刻正泛着暖黄的光。"安神醒魂汤，需要龙涎草三片，忘忧花七朵，还有......"他翻着怀里的药囊，指尖在颤抖，"对了，用我的血做引！"
药杵在石台上磕出脆响。
林飞咬破指尖在药杵上画了道火纹，血珠滴进药汁的瞬间，蒸腾的白雾里飘出清苦的香气。
他扯下衣角裹住滚烫的药碗，先喂到婠美嘴边："喝下去，你不是说要做我最厉害的女仆吗？
现在就想当逃兵？"
婠美睫毛抖了抖，终于张开嘴。
药汁刚咽下，她突然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我看到他们了......那些被火活活烧死的孩子，他们在喊我......"
"那是幻觉！"林飞反手握住她的手，转向陈璃。
妖女正用妖尾缠住自己的腰，像只受了惊的小兽。
他把药碗抵在她唇边："阿九呢？
你的小狐狸在害怕，你闻闻看，这汤里有你最爱的灵蜜香。"陈璃的蛇瞳微微收缩，阿九趁机舔了舔她的手背，她终于张开嘴。
最后是白璃瑶。
她还攥着断剑，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
林飞单膝跪在她面前，用银勺舀了口汤："瑶瑶，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蹲在灶台边看我煮粥？
你说等你长大了，要拿这把剑给我劈最硬的柴。
现在剑还没钝，怎么能先认输？"
白璃瑶的手指慢慢松开。
药汁顺着她嘴角流到下巴，她突然呛咳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断剑上："哥......我刚才......好像又回到了那夜......"
银勺突然重重敲在铜锅上。
清越的声响像把刀，劈开了笼罩众人的迷雾。
婠美猛地坐首身子，抹了把脸，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硬："那老东西，死了还阴魂不散。"陈璃抚了抚炸毛的妖尾，蛇瞳里的血光退去，嗤笑一声："本姑娘的魂儿，哪是他说吞就能吞的？"白璃瑶把断剑插回剑鞘，指尖还在抖，却朝他笑了笑："哥，我没事了。"
林飞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他低头看向脚边的灰烬，一块染着暗纹的碎片正躺在瓦砾堆里——刚才白璃瑶挣扎时，应该是从她袖中掉出来的。
他捡起碎片，纹路在晨光下泛着幽蓝，像是某种古老的封印。
"这是......"赵将军凑过来看，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我在暗月盟的密室见过类似的刻纹，他们管那叫'魂契'。"
陈璃眯起眼："噬魂老祖的残念，怕是藏在这东西里。"
婠美突然伸手摸了摸碎片，指尖被烫得缩回："温度不对，像有活物在里面爬。"
白璃瑶握紧了剑柄："哥，我们去毁了它。"
林飞却没动。
他望着碎片上流转的幽光，想起方才众人陷入幻觉时，那缕甜腥的香气更浓了些。
《太虚厨典》最后一页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厨道至巅，可烹天地，可定生死......"可此刻他握着这碎片，却觉得有双无形的手，正透过它掐住所有人的咽喉。
"先别急。"他转身走向坐在结界上的智慧仙翁，"前辈，能帮我看看这东西吗？"
智慧仙翁接过碎片的瞬间，原本含笑的眼突然眯起。
他指尖拂过纹路，胡须无风自动，过了好半晌才抬头："这不是普通的魂契......"
话音未落，废墟外突然传来玄甲卫的呼喝。
为首的小将又跑了进来，脸上带着焦急："林公子！
宗主说有急事要见您，让末将立刻带您回宗！"
林飞看了眼怀里的银勺，又看了看三个女人。
陈璃正逗着阿九，婠美在整理被扯乱的锁链，白璃瑶在擦拭断剑——她们都还带着伤，可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他突然笑了。
"告诉你们宗主，我林某人的路，从来都是自己选的。"他接过智慧仙翁递回的碎片，收进怀里，"不过宗里的饭，倒是可以蹭一顿。"
众人跟着笑起来。
风卷着灰烬掠过鼻尖，混着血锈味，却也裹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甜腥。
林飞摸了摸怀里的碎片，那温度，像团还没烧尽的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