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落,城下传来第一声闷吼。
陆明昭手指扣住城垛,指节发白。
李威的刀砍在他脚边,火星溅上他靴面:"北城缺口!"话音未落,三枝淬毒弩箭擦着李威耳尖钉进墙里——是暗影的标志。
"苏姑娘!"花无咎扯开腰间药囊,"他们带了迷香!"
苏挽月早摸出银瓶,手腕一抖,橙红粉末漫进风里。
那是她用曼陀罗和安息香调的破瘴散,前半夜在城南破庙试过,能让吸入者短时间流泪睁不开眼。
果然,城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踉跄声。
"放箭!"陆明昭喊。
守军的箭雨压下去时,他摸了摸腰间玉佩。
血玉还在发烫,像父亲当年攥着他手刻下线索时的温度。
二十年前的血玉案,父亲就是在这破庙外被押走的,此刻城墙下那些黑衣人,会不会也带着当年的血玉碎片?
"退了!"李威抹了把脸上的血,"他们往芦苇荡撤!"
苏挽月扯他衣袖:"假退。"她指了指城下尸体的腰带——全是普通棉麻,"暗影的死士穿玄铁鳞甲。"
陆明昭瞳孔一缩。
城楼下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是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心口插着玉蝉。
他弯腰捡起,玉蝉腹部刻着极小的"昭"字——和他父亲当年藏在玉佩里的血玉纹路一模一样。
"去据点。"他说。
三人摸黑穿过战场时,花无咎的药囊突然轻了。
她反手抓住身后人的手腕,指甲掐进对方脉门:"沈姑娘?"
沈青梧的珠花在月光下泛冷光:"夜鹰在西跨院。"她耳后血管跳得厉害,"我偷换了他们的火把油,半个时辰内不会有人点着火把。"
陆明昭没说话。
他记得三天前沈青梧替他挡过一刀,刀伤还在她左肩;也记得昨夜她发间少了颗珠花时,他在她妆匣里发现的密信——盖着皇室暗卫的火漆。
西跨院的门虚掩着。
陈公公的尖嗓子露出来:"主子,陆明昭的血玉在我这儿。"
苏挽月的银簪抵住陆明昭后腰——老规矩,他冲动时提醒。
"锦州城防?"沙哑声响起,是夜鹰。
陆明昭的血玉烫得灼人,"李威那老匹夫加了三重岗?"
"奴才在他酒坛里下了蒙汗药。"陈公公笑,"后半夜换防的兵丁...早该睡死了。"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李威说的"灌倒"兵丁,是暗影动的手。
他想起今早李威红着眼说"弟兄们醉得像死猪",原来不是酒,是毒。
"主子,"陈公公压低声音,"等拿下锦州,您带着血玉去皇宫...当年先皇根本没传位给当今,那龙椅,该是您的。"
夜鹰没接话。
脚步声逼近,三人闪进廊下的牡丹丛。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陆明昭看见夜鹰的脸——刀疤从左眉骨划到右下颌,和他幼时记忆里那个抱着血玉匣子的黑衣人,轮廓分毫不差。
"追!"
不知谁喊了一声。
火把光刺破黑暗,沈青梧突然推了陆明昭一把:"往井里躲!"她转身迎向追兵,珠花上的银链缠上对方手腕,"快走!"
井里霉味呛人。
苏挽月摸出火折子,火光映出井壁的刻痕——"昭儿,血玉在破庙梁上"。
陆明昭的手抖了。
这是父亲的字迹,当年他被押走前,就是在这口井边塞给他玉佩的。
"上来。"花无咎拽他,"沈姑娘引开了人,夜鹰往正厅去了。"
正厅供桌上摆着血玉匣子。
夜鹰的手刚碰上去,苏挽月的银簪破空而来,钉住他手腕。
陆明昭的刀紧随其后,架在他脖子上:"二十年前,你杀了我爹。"
"小杂种。"夜鹰冷笑,"你爹知道先皇根本没立遗诏,血玉里藏着密信...当今的龙椅,坐不稳。"
"住口!"陈公公扑过来,被花无咎一脚踹翻。
她从药囊里摸出麻沸散,撒进陈公公口鼻:"当年你害死我爹时,也是这么狠。"
陆明昭扯下夜鹰的面巾。
刀疤下的脸,和他书房里那幅"义弟萧景琰"的画像,重叠在一起。
"是你。"他声音发颤。
夜鹰突然笑了:"你以为沈青梧真帮你?
她是来取血玉的。"他手腕一翻,不知何时摸出把淬毒匕首,"还有苏姑娘的香料...你以为破瘴散没毒?"
苏挽月的银簪掉在地上。
她捂住心口,脸色发白:"我...调香时加了...解百毒的..."
"来不及了。"夜鹰甩开陆明昭的刀,"等我带着血玉进皇宫,你爹的冤屈,永远是个谜。"
"不。"陆明昭攥紧玉佩。
血玉突然裂开道缝,里面滑出张纸条——是父亲的血书:"昭儿,血玉为证,先皇遗诏在破庙梁上。"
他抬头,梁上果然钉着个铁盒。
夜鹰也看见了,扑过去。
李威的刀从窗外劈进来,砍断他一条胳膊:"陆大人,城防稳住了!"
最后一声梆子响过。
陆明昭的刀捅进夜鹰胸口时,他听见苏挽月的喘息:"梁上...铁盒..."
铁盒里的遗诏展开时,月光正好照在"传位十西子"的朱印上。
陆明昭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一片血渍——和当年父亲死在狱里时,染在他袖口的血渍,颜色分毫不差。
"绑起来。"他说。
李威的绳子缠上夜鹰时,沈青梧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手里攥着半块血玉,耳后血管跳得更厉害:"陆大人,该回府了。"
陆明昭没接话。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暗影的马队,是皇宫的飞骑。
夜鹰被五花大绑时,突然笑了:"你以为抓住我就完了?"他盯着沈青梧,"还有人...在等血玉。"
城墙上的梆子又响了。这一次,是报晓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