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昭的靴底蹭过青石板,沾了晨露的裤脚冻得发硬。
锦州城门楼子的飞檐在雾里忽隐忽现,守城士兵甲胄下暗紫绸带像毒蛇信子,吐着幽光。
"沈姑娘。"苏挽月扯了扯沈青梧衣袖。
沈青梧摸出枚半枚金叶子,指甲在背面刮出三道细痕——这是她做皇室密探时的暗记。
"官差盘查!"守门小旗举着火把凑近。
沈青梧往前半步,金叶子在火光里晃了晃。
小旗瞳孔骤缩,立刻侧身:"大人请。"
李威的指挥部在演武场地下暗室,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正用刀尖挑开地图上的红签,抬头时眼周全是血丝:"后半夜换防的兵丁里混进六个暗影,被我用酒灌倒捆了。
但城南粮仓、西市药铺,他们至少安了七处眼线。"
"陷阱。"苏挽月突然开口。
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十字街口,"暗哨藏在茶楼二楼雅间,陷阱埋在青石板下——用松脂浸过的麻绳,绊到就会触发滚木。"
陆明昭摸出靴筒里的血玉,温度比在宫里时低了些:"花医正呢?"
"在偏厅配药。"李威指了指暗门,"她说暗影可能用毒,把库房里的曼陀罗全搬空了。"
花无咎的药碾子正"吱呀"作响。
她盲眼蒙着黑纱,手指却比常人更灵,捏起半片乌头叶对着烛火:"半日醉的毒我解过三次,配方里有南海的钩吻花。
若他们用毒气,我这里有五石散的解药——"她突然停住,"陆大人,你脉门跳得厉害。"
陆明昭缩回手。
他确实觉得喉咙发紧,是陈公公那指头上的毒还没清干净。
"去城墙上。"他转身往外走,"我要亲眼看看防线。"
城砖被露水浸得滑脚。
陆明昭扶着箭垛往下看,护城河结了薄冰,岸边堆着的滚木礌石码得整整齐齐。
守城兵丁的刀枪在雾里泛冷光,没有一个交头接耳。
"箭簇都淬了药。"李威跟在身后,"花医正说见血封喉的,留三箱防暗影的软甲兵。"
苏挽月突然蹲下。
她指甲抠开两块城砖的缝隙,摸出截烧焦的棉絮:"昨晚有人试过火折子。"她抬头,"暗桩在东南角第三个垛口,离瞭望台太近,得挪。"
"挪。"陆明昭简短下令。
回到指挥部时,沈青梧正站在烛火里。
她发间的珠花少了一颗,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夜鹰的人在城南破庙集会。"她压低声音,"我截了他们的飞鸽传书——子时三刻,总攻。"
"破庙。"陆明昭重复。
那是二十年前血玉案里,他爹最后出现的地方。
三个人摸黑出了城。
破庙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光。
陆明昭贴着墙根,听见陈公公的尖嗓子:"夜鹰主子,陆明昭的血玉带回来了。
那小娘们的毒针...呵,奴才躲得快。"
苏挽月的银簪抵在陆明昭后腰。他知道她在提醒:别冲动。
"锦州城防如何?"另一个声音响起,沙哑得像砂纸擦铁。
陆明昭的血玉突然烫起来——是夜鹰。
"李威那老匹夫加了三重岗。"陈公公冷笑,"可奴才在他的酒坛里下了蒙汗药,后半夜换防的兵丁...都该睡死了。"
陆明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李威说的"灌倒"兵丁,是暗影动的手。
"撤。"苏挽月在他耳边吐气。
三人刚猫腰往庙后走,就听见脚步声从西面八方围过来。
"有动静!"
"追!"
三人跑回城门时,晨雾散了。
李威站在城楼上挥手,身后的士兵举着火把,照得暗紫绸带无所遁形——原来他早换了自己的人。
"陆大人!"李威吼,"暗影的人从北门外的芦苇荡往城里钻,马队己经到十里坡了!"
陆明昭爬上城楼。
北风卷着尘土扑来,远处地平线腾起一片黄雾,是马蹄扬起的尘沙。
他摸出腰间玉佩,血玉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着皮肤——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
城墙上的梆子声突然急响。一更,二更,三更。
决战之夜,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