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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舶司衙门的檀木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赵铁柱的分水刺寒光抵在石怀谨喉前三寸。这个石家旁支的青年面无惧色，指尖着景泰蓝胎瓶冰裂纹的缝隙，釉下胎里青的幽光在他瞳孔里明灭如鬼火。
“石步云拿命封住的磁髓，你就这么急着放出来？”赵铁柱的嗓音像生锈的锁链摩擦，古铜色的脖颈暴起青筋。他能嗅到瓶内渗出的气息——不是寻常土腥，而是混着深海咸涩与女子分娩血腥的诡异甜香。
季文渊伏在验货台旁咳血，瓷化断肢的横截面正渗出松烟墨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女娲石谱》的残章：“……髓灯燃，九泉通……” 墨迹触及石怀谨的皂靴，靴面暗绣的玉琮纹竟如活物般蠕动。
“三哥拿命换的时辰，不是给你们叙旧的。”石怀谨忽然旋动瓶底，胎瓶应声裂作十二瓣珐琅刃！碎片悬浮半空，刃尖首指昏迷的苏芷晴，“磁脉苏家最后的血脉，才是重燃髓灯的火引！”
话音未落，赵铁柱的分水刺己旋成银轮。寒铁撞上珐琅刃的刹那，金石交击声竟凝成实质的靛蓝磁屑簌簌坠落。一块碎片擦过他额角，血珠混着磁屑渗入地缝——砖石下顿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整座衙门的梁柱突然析出景泰蓝脉管！
“护住苏姑娘！”季文渊嘶吼着扑向苏芷晴，残存的左臂甩出狼牙残片。古玉击中脉管的瞬间，泵出的不再是靛蓝磁髓，而是粘稠如血的朱砂汁液！汁液触及地面即燃，青烟中浮出《鉴髓谱》禁图：八百艘沉船的铁索正拖拽初代磁母的子宫，宫壁上拓满苏芷晴的淡金胎记。
石怀谨的玉扳指骤然发亮。悬浮的珐琅刃受磁力牵引，如群蜂归巢刺向苏芷晴心口！赵铁柱旋身挡在榻前，分水刺舞成密网。叮当乱响中，一柄薄刃穿透防线，刃尖距苏芷晴咽喉仅余半寸——
“铛！”
青铜烛台格住致命一击。石步云遗留的浑天仪残件不知何时滚落榻边，仪枢的北斗疤痕正与苏芷晴腕间淡金链痕共鸣。胎里青的光晕触及铜锈，竟在虚空凝出石步云半透明的身影！他指尖轻点珐琅刃，声音带着星砂摩擦的质感：“怀谨，石家的债，该清了。”
石怀谨踉跄半步，玉扳指裂纹蔓延：“三哥……磁宴成了，石家就能……”
“石家早该葬在磁州窑的火膛里。” 虚影叹息，掌心托起苏芷晴腕间的星砂链。砂粒浮空重组，化作一盏青琉璃髓灯——灯焰是跃动的淡金胎记，灯座却是初代磁母泣石的微雕。
季文渊的独眼骤然睁大：“髓灯照影……是《禹贡》失传的定海术！” 他咳着血沫扑向灯影，瓷化断肢狠狠砸向地面。飞溅的碎瓷中，半卷《女娲石谱》遇朱砂自燃，火舌舔舐灯座，泣石遗骸竟流淌出松烟墨汁般的静默！
绝对寂静降临。浪凝于窗，风止于棂，连珐琅刃的嗡鸣都冻结成冰。静默中，髓灯光晕温柔漫过石怀谨的身体。他狰狞的表情凝固，玉扳指化为齑粉，景泰蓝的釉彩从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枯槁如老陶的真相——这青年早己被胎里青蛀空脏腑，不过是玉琮执念操控的傀儡。
“静默……才是补天的遗音……” 石步云的虚影渐淡，指尖最后拂过苏芷晴苍白的脸颊，星尘般的微光渗入她眉心。
寂静破碎。衙门梁柱的景泰蓝脉管应声龟裂，泵出的朱砂汁液尽化青烟。悬浮的珐琅刃叮当坠地，胎里青斑褪为普通钴料。唯有那盏青琉璃髓灯，静静落在苏芷晴枕边，灯焰跃动着温暖的金光。
赵铁柱拾起分水刺，寒铁刃口倒映着灯火：“这灯……”
“是磁髓，也是枷锁。” 季文渊倚着断柱喘息，枯指点向灯座底部。那里阴刻着一行小篆，混在泣石纹路间：“持灯者，镇九泉”。
海风涌入残窗，带着真实的咸腥。赵铁柱走到槛外，铜钱在重建的码头上叮当翻滚。钱眼处，石步云手植的野牡丹新绽了一朵，花瓣上沾着未干的露，露珠里映着青琉璃灯温暖的光。
市舶司库房深处，半截未被磁战波及的酸枝木货架上，一尊北宋越窑青瓷魂瓶悄然倾斜。瓶腹的缠枝莲纹间，一滴松烟墨正从“元丰七年”的款识上缓缓晕开，仿佛某个被遗忘的契约，正等待重启的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