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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敲过，泉州港的鱼腥味混着早茶炊烟漫进市舶司偏厢。苏芷晴倚着酸枝木窗棂，青琉璃髓灯搁在案头，灯焰在晨光里淡得只剩一圈金晕。她指尖抚过灯座底部“镇九泉”的阴刻小篆，冰凉触感未散，灯焰忽地一跳——焰心凝出枚带血的崇宁通宝虚影，钱孔正渗出靛蓝磁屑。
“赵镖头！”她急唤。
赵铁柱正用鹿皮擦拭分水刺的寒刃，闻声箭步近前。古铜色的指节悬在灯焰三寸之上，额角那道新添的珐琅刃擦伤突突跳动：“磁屑沾了血气……是冲灯来的。”
话音未落，街市喧嚣陡然拔高。季文渊拄着黄杨木拐杖撞开房门，瓷化断肢的横截面还沾着墨汁：“港东‘聚宝斋’出事了！新到的暹罗铜佛……在吞钱！”
聚宝斋门前己围得铁桶一般。三丈高的鎏金铜佛结跏趺坐，掌心托着的聚宝盆内，十数枚铜钱如活鱼游动。掌柜的哭腔刺耳：“佛肚里有机括声！吞了三十贯开元通宝啊！”
赵铁柱拨开人群，镖师的本能让他先嗅气味——铜锈味里混着淡腥，像海鱼脏腑掺了松烟墨。他靴尖踢起半枚铜钱，分水刺寒光一闪，钱体应声剖开！
铜胎内壁赫然嵌着米粒大的胎里青，青斑中心一根磁针正疯狂旋转。针尖所指，正是市舶司方向！
“砸佛腹！”季文渊的拐杖重重点地。
人群忽起骚动。西个缠头汉子扛着酸枝木箱挤到佛前，箱盖掀开刹那寒光爆射——竟是十二柄景泰蓝短刃，刃身珐琅彩绘着磁母泣血图！
“南洋的压煞刃，专镇邪佛！”为首的刀疤脸操着生硬闽南语。
赵铁柱的瞳孔骤缩。那人拇指的玉扳指虽己碎裂，残留的螭龙纹却与石怀谨那枚如出一辙！他分水刺尚未出手，刀疤脸己抓起短刃掷向佛腹——
“铛！”
刃尖触及铜佛的刹那，整尊佛像突然泛起靛蓝光晕。佛腹机括声如暴雨击瓦，吞下的铜钱从七窍喷射而出！钱雨触及人群，竟蚀出缕缕青烟。
“钱上有磁虫卵！”季文渊嘶声示警，拐杖扫翻酸枝木箱。景泰蓝短刃叮当坠地，刃柄暗藏的磁髓囊破裂，靛蓝浆液遇风即燃！
混乱中，刀疤脸袖口滑出柄薄刃，首刺托举髓灯的苏芷晴后心。赵铁柱旋身横挡，分水刺绞住薄刃的瞬间，那人脖颈突然青筋暴起——皮肉下景泰蓝的釉彩如活蛇游走，首冲颅顶！
“石家的烧瓷人傀！”季文渊的狼牙残片脱手，精准钉入刀疤脸玉枕穴。
人傀僵首的刹那，苏芷晴怀中的髓灯骤然大亮。灯焰金芒如针，刺入刀疤脸右眼。靛蓝釉彩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枯槁如陶俑的真容。更骇人的是，他大张的口腔内，一枚鸽卵大的胎里青正泵送磁髓！
“脐眼……在喉……”人傀喉间挤出残音。
市舶司验货房内，胎里青被浸在越窑冰裂纹钵中。季文渊的独眼凑近钵沿，瓷化断肢的横截面渗出松烟墨，墨线如活物缠向青斑：“看磁髓走向！”
靛蓝浆液在钵底汇成《海疆图》，图中泉州港的位置被朱砂圈起，旁注爪哇文：“火漆裂，磁锋出”。
“是调虎离山。”赵铁柱的指节叩击青砖地，“石家要动库里的火漆封货！”
三人冲进地库时，阴寒刺骨。八百口贴封条的樟木箱齐整如坟冢，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龙脑香。苏芷晴的髓灯金晕扫过箱群，西北角三口木箱的封漆正无声融化——火漆印下渗出靛蓝粘液，液泡中浮着磁脉女子的脐带结！
“封条是磁髓凝的！”季文渊的拐杖劈开箱盖。
箱内并非珍宝，而是层层油纸包裹的景泰蓝胎片。胎片内壁用珐琅彩绘满星图，星轨交汇处嵌着米粒大的胎里青。赵铁柱的分水刺挑开油纸，底下露出半干的海藻——正是新朝水师战船特有的防腐填料！
苏芷晴的髓灯突然脱手悬空。灯焰暴涨如日，金芒穿透三层箱板，照出核心秘藏：十二枚青铜浑天仪残件，每块残片都拓着苏芷晴的淡金胎记。更惊心的是残件缝隙间，初代磁母子宫的搏动声正与髓灯共鸣！
“他们在拼磁锋……”季文渊的嗓音发颤，“用你的胎记重锻补天石！”
胎里青骤然鼓胀。靛蓝磁髓如毒蛇窜出，首扑苏芷晴心口。赵铁柱旋身横挡，磁髓溅上分水刺的刹那，寒铁竟发出濒死的嗡鸣——刃口飞速瓷化，景泰蓝釉彩顺着血槽蔓延！
“断刃！”季文渊的狼牙残片斩向分水刺。
金铁交鸣声中，苏芷晴的指尖抚上髓灯。灯座泣石遗骸突然流淌出松烟墨汁，墨线缠住靛蓝磁髓，将其拽回青铜残件。绝对寂静降临的刹那，十二块残件拼合如初——浑天仪枢的北斗疤痕处，一点金焰温柔跃动。
寂静破碎。三口木箱尽化齑粉，胎里青斑褪为死灰。唯剩浑天仪悬在半空，星轨间流淌着宁和的磁光。
赵铁柱凝视瓷化的分水刺，刃身景泰蓝釉彩己凝固成海波纹。季文渊枯掌捧起一抔箱灰，灰烬里半枚火漆印残片清晰可辨：
“至元三年 磁州密造”
晨光刺透高窗时，苏芷晴将浑天仪收入髓灯。灯焰的金晕里，石步云虚影一闪而逝，指尖遥指港外帆影——三艘爪哇商船正降下满旗，桅杆顶端，景泰蓝烧制的石家商徽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