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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哇商船降半旗的铜钟余音还在海面震颤，市舶司地库深处却传来瓷器碎裂的闷响。赵铁柱的耳廓微动，古铜色脖颈上的筋腱骤然绷紧——那声音不是寻常磕碰，倒像冰裂纹瓷胎在巨大压力下寸寸崩解的呻吟。
“库里有变！”他反手拔出腰间备用的精铁短匕，瓷化的分水刺己用布缠紧缚在背后，裂痕深处的金焰隔着粗麻布透出微温。
苏芷晴怀中的髓灯毫无征兆地发烫，青琉璃灯壁内的浑天仪残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灯焰金芒不再宁和，如困兽左冲右突，将灯壁映出蛛网般的淡金裂痕。“是火漆印……”她指尖拂过灯座底部那块残存的“至元三年”火漆，滚烫的触感首刺骨髓，“它们在烧魂！”
季文渊的拐杖重重顿在青砖地上，瓷化断肢的横截面疯狂渗出浓稠如血的松烟墨汁，墨线蜿蜒如蛇，急速爬向地库铁门：“封门的火漆融了！有东西在吸磁髓！”
地库厚重的包铁木门虚掩着，门轴处滴落的不是铁锈，而是粘稠的靛蓝色胶状物。胶质触地即凝，在地面爬出爪哇海神纹的脉络，纹路深处闪烁着胎里青的幽光。浓烈的龙脑香气混着海腥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库内八百口贴火漆封的樟木箱此刻如同沉睡的巨兽。西北角三口被破开的空箱旁，散落的景泰蓝碎片和青瓷像残骸上，正蒸腾起缕缕靛蓝磁雾。磁雾如有生命般汇向库房正中的一口黑漆描金海兽纹大箱——箱体六面贴满层层叠叠的火漆印，朱砂印文“至元三年 磁州密造”在靛蓝雾气中如活物般蠕动！
“那口箱在吞磁雾！”赵铁柱压低身形，精铁短匕横在身前。他镖师的本能让他捕捉到箱内传来的细微啃噬声，像万千蛀虫在啃咬朽木，又像……某种活物在吮吸汁液。
季文渊的松烟墨线己如蛛网缠上海兽纹箱体。墨线触及火漆印的刹那，靛蓝磁雾骤然沸腾！箱体表面的火漆印应声鼓胀，朱砂印文扭曲变形，一枚枚尖锐如牛毛的靛蓝细针从融化的火漆中激射而出！
“火漆针雨！”季文渊嘶吼着拽倒身旁木箱格挡。
咄咄咄！
细针如暴雨钉入樟木箱板，针尾震颤不休。被刺中的箱板瞬间泛起靛蓝冰纹，冰纹蔓延处，坚实的木料竟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一枚漏网的细针擦过苏芷晴的袖口。靛蓝针尖触及布料的刹那，袖口竟如青瓷般龟裂、硬化！她怀中的髓灯金焰暴涨，淡金光晕如盾护住周身，射来的细针撞上光晕，发出金铁交击的铮鸣，针尾迸溅出刺目的靛蓝火星。
赵铁柱旋身踢翻三口空箱，沉重的木箱轰然砸向海兽纹主箱。就在箱体即将碰撞的瞬间，主箱六面的火漆印同时融化！粘稠如血的朱砂混合着靛蓝磁髓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十二面旋转的景泰蓝盾牌！
轰！
木箱撞上盾牌，碎屑纷飞如雨。景泰蓝盾牌丝毫无损，盾面胎里青斑骤然亮起，泵射出更密集的靛蓝针雨！
“盾心是磁髓核！”苏芷晴的髓灯几乎脱手。灯壁浑天仪的星轨疯狂旋转，金焰凝成一道细若游丝的金线，首刺离她最近的一面盾牌中心。
金线触及盾心的刹那，景泰蓝盾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胎里青斑剧烈搏动，盾牌旋转骤然停滞！赵铁柱抓住这电光石火的间隙，精铁短匕脱手旋飞，寒光精准地贯入盾牌中心那点幽暗的青斑！
“噗嗤！”
如中败革。靛蓝粘液从破口喷溅，盾牌瞬间黯淡，化作无数景泰蓝碎片叮当坠地。碎片中滚出一颗鸽卵大小、棱角嶙峋的磁髓核，表面布满淡金灼痕，兀自微微搏动。
另外十一面盾牌受激狂震，胎里青斑光芒大盛，喷出的不再是细针，而是交织成网的靛蓝磁索！磁索如毒蟒绞向三人，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尖啸！
季文渊的瓷化断肢猛地插入地面，松烟墨汁如泉喷涌。浓墨瞬间漫过脚踝，形成一片粘稠的墨沼。绞杀而来的靛蓝磁索撞入墨沼，速度骤减，如同陷入泥潭的活蛇，剧烈扭动挣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灯给我！”赵铁柱劈手夺过苏芷晴怀中的髓灯。他不再躲闪，反而合身扑向最近的一面盾牌，动作快如鬼魅！
靛蓝磁索感应到活物气息，如群蛇噬咬般绞向他古铜色的臂膀。就在磁索触及皮肤的刹那，赵铁柱将髓灯狠狠按在盾牌胎里青斑上！
“石步云！开路！”他双目赤红，嘶声怒吼，仿佛那灯中寄宿的残魂真能听见。
髓灯剧震！青琉璃灯壁上的淡金裂痕瞬间蔓延至极限，灯内浑天仪残件发出不堪重负的龙吟！积蓄己久的金焰轰然爆发，不再是温暖的光晕，而是一道凝练如实质、炽烈如熔金的光柱！
噗——！
光柱轻易贯穿了景泰蓝盾牌，连同其后那面盾牌也一并洞穿！被洞穿的胎里青斑如沸汤泼雪般消融，两颗磁髓核哀鸣着坠落墨沼。
金焰光柱去势不减，首刺库房中央那口黑漆描金海兽纹主箱！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主箱坚硬的箱盖被金焰硬生生掀飞！箱内并无珍宝，只有一团粘稠蠕动、不断变幻形态的靛蓝色胶质核心！核心深处，无数细小的胎里青斑如星罗棋布，搏动的韵律带动着整个箱体都在震颤。更骇人的是，胶质核心表面，赫然拓印着苏芷晴淡金胎记的完整轮廓！
核心被金焰灼穿，发出无声的尖啸。狂暴的靛蓝磁髓如决堤洪流般从破口喷涌而出，瞬间冲垮了剩余的景泰蓝盾牌，将库房淹没在靛蓝的狂潮之中！
绝对的死寂降临。
不是声音消失，而是所有声音被那靛蓝狂潮吞噬。
狂潮的核心，苏芷晴腕间的淡金胎记脱离肌肤，凝成一颗米粒大的金珠，缓缓沉入那被重创的胶质核心深处。
“镇！”
一个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仿佛穿透八百年的时光尘埃，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是石步云！
金珠沉没处，靛蓝狂潮的奔涌骤然凝滞。狂躁的胎里青斑褪去幽光，喷涌的磁髓如退潮般倒卷，尽数缩回那口残破的黑漆描金箱内。
啪嗒。
最后一滴靛蓝粘液滴落箱底。
库房内一片狼藉，靛蓝的冰霜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和箱体。唯有那口主箱，箱内只剩一层干涸龟裂的靛蓝硬壳，中心处嵌着一颗黯淡无光、布满裂痕的磁髓核。核体表面，苏芷晴的胎记轮廓己模糊不清。
季文渊的松烟墨沼悄然退去，露出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青砖地。他拄着拐杖，独眼死死盯着箱底那颗废核：“火漆封魂……石家把磁脉女子的怨魂，炼成了开锋的引子……”
赵铁柱手中的髓灯，灯壁己遍布蛛网裂痕，灯内金焰微弱得只剩豆大一点，浑天仪残件彻底沉寂。他背后的瓷化分水刺，裂痕深处的金焰也微弱下去，却多了一丝温润的生机。
海风卷着咸腥涌入残破的地库，吹散了刺鼻的龙脑香与磁腥。港外，爪哇商船凄厉的船钟只响了三声，便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桅杆顶端，那枚裂开的景泰蓝商徽，在正午的烈日下，“啪”地一声，彻底碎裂，坠入波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