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验货堂内,三只爪哇酸枝木箱在青石板地上投下幽长暗影。海风裹着咸腥钻入高窗,将箱缝溢出的龙脑异香搅得更加粘稠。赵铁柱的古铜色指节搭在箱盖边缘,分水刺瓷化的刃口倒映着箱体阴刻的爪哇海神纹——那纹路深处,景泰蓝釉彩正随光线流转。
“开箱。”季文渊的枯掌按住箱角,瓷化断肢的横截面渗出松烟墨汁。墨线如活蛇游向铜锁锁孔,锁芯内传来细微的机括啮合声。
“咔嗒。”
箱盖弹开的刹那,靛蓝光雾喷涌而出。雾中沉浮的并非珍宝,而是十二尊半尺高的越窑青瓷坐像。瓷像胎骨薄如蛋壳,釉下冰裂纹间游动着胎里青的幽光。更诡异的是,每尊瓷像皆作垂首合十状,隆起的腹部分明是怀胎女子的轮廓!
“暹罗来的送子观音?” 旁观的市舶司老吏颤声问。
苏芷晴怀中的髓灯骤然发烫。青琉璃灯壁内,浑天仪残件的星轨加速旋转,金焰凝成针尖射向最近一尊瓷像的腹部!
“退后!” 赵铁柱厉喝,分水刺横扫格挡。
金芒触及瓷胎的刹那,坐像冰裂纹隙间渗出靛蓝粘液。粘液遇风即凝,在验货台上爬出《海疆图》的血脉网络——泉州港的位置被朱砂反复圈点,旁注爪哇文:“脐动九泉开”。
季文渊的狼牙残片划过瓷像底座。胎土碎屑簌簌剥落,露出内藏的景泰蓝内胆。胆壁上用珐琅彩绘满星图,星轨交汇处嵌着米粒大的活体胎里青!那青斑正随某种韵律搏动,如第三只妖异的眼。
“不是观音……” 季文渊的独眼几乎贴上瓷胎,“是磁脉女子的瓷俑棺!”
话音未落,爪哇商队首领突然暴起。那人撕裂锦袍,胸膛赫然嵌着面景泰蓝护心镜!镜心胎里青斑骤然鼓胀,泵出的磁髓如毒蛇射向苏芷晴眉心。
“铛!”
赵铁柱瓷化的分水刺横空截击。磁髓溅上刃口,寒铁发出濒死的嗡鸣,景泰蓝釉彩顺着血槽蛇形蔓延。苏芷晴的髓灯金焰暴涨,光晕如盾护住周身。靛蓝磁髓撞上金芒,竟在空中凝成石步云半透明的虚影!
“青瓷胎动时……” 虚影的指尖轻触苏芷晴腕间胎记,“……剖腹取灯油!”
验货台陡然震颤。十二尊瓷像腹部的冰裂纹应声炸裂!靛蓝磁髓如脐带喷射,每条脐带末端都缠着个磁髓凝成的女婴虚影。女婴齐声啼哭,声波震得梁柱簌簌落灰,青砖地裂开蛛网般的细痕。
“封脐眼!” 季文渊的拐杖重重点地。瓷化断肢的横截面疯狂渗出松烟墨,墨线如网缠向脐带。靛蓝磁髓与墨线相触,竟发出热铁淬冰的嘶鸣!
混乱中,爪哇首领的护心镜胎里青己蔓延至脖颈。那人眼珠凸出,喉间挤出非人嘶吼:“石家……万世……” 嘶吼未绝,胸膛护心镜轰然炸裂!飞溅的景泰蓝碎片中,一只青铜浑天仪核心部件旋转着射向瓷像群。
核心部件触及磁髓脐带的刹那,十二尊瓷像突然浮空。腹部的裂口扩张如黑洞,将磁髓女婴虚影倒吸回去。冰裂纹隙急速弥合,胎里青斑在瓷胎深处鼓胀搏动,发出沉闷如胎心的撞击声——咚!咚!咚!
整座验货堂的空气仿佛凝固。赵铁柱的瓷化分水刺脱手坠地,刃身景泰蓝釉彩裂开细纹。季文渊的松烟墨线寸寸崩断,枯脸上溅满靛蓝磁髓。唯有苏芷晴怀中的髓灯金芒如日,灯壁内的浑天仪残件发出清越龙吟!
“灯油是磁脉血……” 石步云虚影的声音混在龙吟中,“……你的胎记就是灯芯!”
苏芷晴的左腕忽如烙铁灼烧。淡金胎记脱离肌肤,凝成寸许长的金针悬浮于空。金针尖端对准自己心口,石步云虚影的残音在耳畔轰响:“刺进去!”
赵铁柱目眦欲裂:“不可!”
金针己化作流光没入苏芷晴心口。没有鲜血飞溅,唯有髓灯金焰暴涨如海潮。光浪扫过之处,浮空瓷像的胎里青斑骤然失色,冰裂纹隙渗出汩汩松烟墨汁。墨汁触及靛蓝磁髓,如天地初开的静默吞噬所有声响。
绝对死寂中,十二尊瓷像如熟透的石榴坠地。景泰蓝内胆尽碎,胎里青斑褪成死灰。浑天仪核心部件当啷滚落,星轨间嵌着的磁髓核己化为普通青金石。
爪哇首领瘫跪在地,胸膛护心镜的破洞处,景泰蓝釉彩正片片剥落。那人喉间嗬嗬作响,枯指抓向满地瓷像碎片:“磁宴……终席……” 指尖触及碎瓷的刹那,整个人如沙塔崩塌,唯剩一地景泰蓝碎釉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季文渊的枯掌拾起浑天仪核心。部件底部的火漆印被磁髓蚀去半边,残存的“至元三年”旁,针尖大的爪哇文正在渗血:
“磁锋现世日,石冢朝天时”
髓灯的金晕温柔漫过满地狼藉。苏芷晴心口的金针己化为胎记重归肌肤,只是颜色淡如初曦。赵铁柱拾起瓷化的分水刺,刃身海波纹的景泰蓝釉彩间,一点金焰在裂痕深处悄然跃动。
港外传来三声凄厉的船钟。爪哇商船正在降半旗,桅杆顶端的景泰蓝商徽裂开蛛网细纹,像一只窥视九泉的妖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