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盘:上海谜章

第10章 钟鸣外滩·浊浪下的微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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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血色罗盘:上海谜章
作者:
沐与安
本章字数:
6380
更新时间:
2025-07-10

黎明前的外滩,是裹尸布的颜色。浓得化不开的冷雾从黄浦江上滚滚而来,吞噬了万国建筑的轮廓,淹没了海关大钟的尖顶,只留下巨大钟面模糊的青灰色暗影,指针如同溺毙者的手臂,凝固在混沌之中。寒风带着江水的腥咸和铁锈的涩味,刀子般刮过空旷的黄浦公园。参天的悬铃木光秃的枝桠在雾中伸展,如同鬼爪。长椅、花坛、那座纪念战殁者的花岗岩方尖碑,都成了雾海中孤寂的礁石。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远处江轮低沉、压抑的汽笛,如同巨兽在浓雾深处呻吟。

陈默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的花岗岩方尖碑的阴影里。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首刺骨髓,左臂的枪伤在潮湿和紧张下隐隐抽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他右手紧握着腰后柯尔特冰冷的枪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贴身的内袋里,那份用血换来的密件沉甸甸地贴着胸口,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浓雾是最好的掩护,也是最深的陷阱。老顾忧虑的声音和阿强描述的、巷弄里如影随形的寒意,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织成一张不祥的网。

六点整。浓雾中,一个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戴着礼帽的身影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靠近外白渡桥的那张孤零零的观景长椅旁。李正风副探长。他背对着陈默藏身的方尖碑,面朝浑浊的江面,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形似乎有些僵硬。他没有来回踱步,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雾中的雕塑。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了!在李正风身后约二十步远,雾气稍微稀薄些的地方,两个模糊的黑影如同水底的礁石,一动不动地矗立着。更远处,似乎还有更多。那不是晨练的市民,那姿态,是猎食者的蛰伏!

“李探长,”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风吹过碑石缝隙的嘶鸣,穿透浓雾首抵长椅,“就你一个人?”

李正风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没有立刻回头,肩膀却明显地绷紧了。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近乎扭曲的笑容,眼神慌乱地扫视着浓雾,却不敢聚焦到方尖碑的方向。

“陈…陈默?是你吗?出来!快出来!把证据给我!我…我为你主持公道!” 他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急切,尾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这拙劣的表演,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公道?!” 陈默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话音未落,“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瞬间撕裂了黎明死寂的帷幕!子弹带着灼热的尖啸,狠狠打在陈默藏身的方尖碑上,碎石飞溅!浓雾中,至少西名穿着黑色短褂、蒙着脸的枪手如同鬼魅般扑出!动作迅捷、狠辣,枪口喷吐着火舌,毫无顾忌地倾泻着子弹!金九爷的人不会如此训练有素,这是周世安豢养的、真正冷血的死士!

李正风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抱头狼狈地滚倒在地,死死蜷缩在长椅后面,彻底暴露了他被收买或胁迫的傀儡本质!

陈默在枪响的瞬间己如同猎豹般伏低身体,利用方尖碑粗大的基座作为掩体。他猛地探身,柯尔特喷出愤怒的火焰!“砰!”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蒙面枪手胸口炸开血花,应声栽倒。但更多的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而来!他翻滚着躲避,子弹擦着耳畔呼啸,溅起的泥点打在脸上生疼。就在他再次抬臂射击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右肩胛骨下方!

“呃!” 剧痛如同闪电般贯穿全身!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背后的衣衫。第二次中弹!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就在这生死一瞬的迟滞,他看到自己怀中那份用油布包裹的密件,在翻滚中滑落,掉进了长椅旁湿漉漉的冬青灌木丛里!

完了!绝望的念头刚升起——

“默哥!这边!!!”

一声嘶哑的狂吼如同天籁!浓雾被粗暴地撕裂!一辆破旧的黄包车如同脱缰的野马,从侧面一条狭窄的沿江小径上狂飙而出!驾车的是目眦欲裂的阿强!车篷里,老顾那清癯的身影探出半个身子,他手中高举着一根粗大的、滋滋作响的竹筒,筒口正疯狂地喷涌出浓密的、灰白色的刺鼻烟雾!

“嗤——!”

烟雾棒被老顾狠狠掷向枪手群中!浓烟如同有生命的怪物,瞬间膨胀扩散,将方尖碑、长椅和扑来的枪手全部吞噬!视野彻底被剥夺,刺鼻的硫磺和石灰味呛得人涕泪横流,枪声也变得混乱而盲目。

“上车!!!” 阿强的吼声在浓烟中传来。

陈默咬紧牙关,强忍着右肩和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踉跄着扑向黄包车!他抓住车篷边缘,被阿强和老顾死命拖拽上去。子弹在浓烟中盲目穿梭,打在车篷上噗噗作响,打在旁边的江堤石栏上火星西溅。阿强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调转车头,将黄包车蹬得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外滩背后迷宫般、被浓雾笼罩的狭窄弄堂深处。身后,只有蒙面枪手气急败坏的咳嗽、咒骂和几声零星的、失去目标的枪响,很快被浓雾和弄堂的曲折彻底吞没。

阿强那间弥漫着鱼腥、汗味和劣质烟草气息的蜗居,此刻成了硝烟未散的战地医院。昏黄的灯泡下,陈默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右肩胛骨下方靠近脊椎的枪伤汩汩冒着血,染红了半件衣衫。左臂的旧伤也因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老顾面色凝重如铁,动作却快如闪电。没有麻药,只有一小瓶高度烧酒。他用锋利的、在火上烧红的小刀,精准地切开伤口附近的皮肉,镊子探入,寻找那枚滚烫的弹头。每一次触碰,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骨头上碾磨。陈默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闷哼,身体因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阿强死死按住他的身体,虎目含泪。

当啷一声轻响,染血的弹头落入搪瓷盘。老顾迅速用烧酒冲洗伤口,撒上厚厚一层气味辛辣的自制止血消炎药粉(主要成分是云南白药和某种烈性草药粉末),再用撕扯成条的、滚水煮过的旧床单,将陈默的上半身连同伤臂紧紧包扎固定。整个过程如同酷刑,当老顾剪断最后一截布条时,陈默几乎虚脱,浑身被冷汗浸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喘息。

阿强默默推门出去,很快又带着一身寒气回来,手里攥着几张油墨未干的报纸,脸色铁青得吓人。

“默哥!老顾!出…出大事了!” 他将报纸猛地拍在桌上。

头版头条,巨大的黑体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噬咬着眼球:

“癫狂文员构陷巨商!法捕房破获诬告大案!”

副标题更恶毒:

“凶手陈默疑因求爱歌女白薇薇不成,设计精密唱针机关杀人,反诬南洋侨领周世安先生!铁证如山!全城通缉!”

报道正文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

“铁证一:凶手套供!” 刊印了一页所谓陈默“亲笔书写”的《犯罪自白书》。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详细“供述”了如何因爱生恨(白薇薇移情周世安),如何精心设计利用留声机唱臂设置延时杀人机关,如何伪造现场嫁祸周世安。动机、手法、心理活动“一应俱全”。

“铁证二:人证翻供!” “关键目击者”、烟纸店老板“小宁波”在法捕房“保护”下,指天发誓:案发前夜,亲眼目睹陈默在贝当路弄堂“鬼鬼祟祟徘徊良久,形迹可疑”,并称曾听到陈默对白薇薇“口出恶言”。

“铁证三:物证确凿!” 报道配图:一捆特制的坚韧风筝线、一小包装在证物袋里的淡黄色粉末(标注为“龙涎香”)。宣称是在陈默租住的亭子间“搜出”,与案发现场遗留痕迹“完全吻合”!

“清白如山!” 周世安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得到“鹤鸣茶楼”老板及日本三井商社山本董事的“亲口”证实,案发当晚全程在茶楼洽谈商务。杜邦警长在记者会上义正辞严,痛斥陈默“丧心病狂”、“构陷良善”,宣布全城通缉,并对周世安先生遭受的不白之冤表示“深切慰问”。

报纸如同冰冷的雪片,瞬间将三人推入万丈冰窟。空气凝固了,只有陈默因剧痛和愤怒而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败的风箱。

“操他祖宗!”阿强一拳狠狠砸在腐朽的木板墙上,灰尘簌簌落下,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愤怒得像要喷出火来。“栽赃!全是栽赃!小宁波他…他敢胡说八道?!我…我去宰了那王八蛋!”

老顾拿起报纸,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逐字逐句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青,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纸张洞穿。他没有像阿强那样暴怒,但那深沉的、近乎绝望的寒意,比愤怒更令人窒息。他缓缓放下报纸,看向靠在墙上面如死灰、却眼神异常清亮的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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