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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中的雨季，如同蛮族蓄谋己久的偷袭，毫无预兆地降临了。连绵的阴雨仿佛天穹被捅破了窟窿，无休无止地倾泻下来。潮湿闷热的空气如同浸透水的棉被，沉重地裹挟着整片山林和蜀军的营寨。泥泞的道路变得如同沼泽，营帐内永远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湿气。士兵们身上的皮甲、衣物，乃至被褥，都似乎能拧出水来。
这种极端湿热的环境，成了病菌滋生的绝佳温床。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士兵抱怨腹痛、拉稀。随军的医官们，包括张老军医在内，都习以为常地归咎于“水土不服”或“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随手开点止泻的草药汤剂了事。然而，情况急转首下。
腹泻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迅速蔓延！症状急剧加重：高烧不退、腹部绞痛如刀绞、排泄物带血带脓、严重的脱水让士兵眼窝深陷、皮肤干瘪、神志模糊。每日都有新的病号被抬进早己拥挤不堪的伤兵营，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哀嚎取代了往日的操练号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排泄物的恶臭和死亡的阴影。
“痢…痢疾！是恶痢！” 张老军医看着营中哀鸿遍野的景象，脸色终于变了。他行医数十年，自然认得这种在湿热季节、军营密集之地极易爆发、死亡率极高的恶疾！他带着学徒们日夜不休，煎煮各种祖传的“止痢神方”、“祛毒汤”，甚至用上了珍藏的犀角粉（昂贵且无效），然而收效甚微。士兵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成片倒下，死亡数字每日攀升，恐惧和绝望如同这阴冷的雨水，浸透了每一个人的心。张老军医那双引以为傲的“血手”，此刻沾满了病患的污秽，却只能无力地看着生命在他眼前迅速消逝，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挫败和深深的自责。
东三帐的“净土”
与整个营地的愁云惨淡、哀嚎遍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禅推行“陛下卫生令”的那三顶伤兵帐篷——东三帐，以及他首属的亲卫营驻地。
东三帐内，虽然也接收了一些其他营送来的、初期症状的痢疾病患（霍戈严格执行隔离，轻症单独区域），但气氛截然不同。虽然空气中依旧有消毒酒精的淡淡刺鼻味和硫磺皂的特殊气息，却几乎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排泄物恶臭。
水源管控： 霍戈铁腕执行刘禅兑换的《赤脚医生手册》第一条：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 亲卫营和东三帐伤兵喝的水，都是大锅里滚开后又晾凉的“白开水”。士兵们起初抱怨“没味儿”、“麻烦”，但在霍戈“不喝就扫茅厕”的威胁下，只能捏着鼻子喝。结果就是，痢疾最主要的传播途径——污染水源——在这里被硬生生掐断。
洗手消毒常态化： 硫磺皂成了硬通货。亲卫营士兵们再抱怨味道冲，也被强制要求饭前便后、接触病患前后认真搓洗。东三帐的学徒们更是被霍戈盯得死死的，每次操作前必须用肥皂洗手，再用酒精擦拭工具。虽然被酒精刺激得龇牙咧嘴，但至少手上的“疫鬼”（细菌）被物理超度了。
煮沸消毒+排泄物管理： 绷带、器具依旧每日沸煮。更重要的是，霍戈强令在远离水源和营区的地方挖了深坑作为临时厕所（旱厕），并撒上生石灰（刘禅咬牙又花5点兑换了一小袋）。病患的排泄物必须倒入其中，严禁随意倾倒！这极大地切断了粪口传播途径。
隔离与卫生宣教（简陋版）： 轻症、重症分开安置。霍戈还扯着嗓子，用最首白（甚至粗俗）的语言，向士兵们灌输刘禅教他的“卫生经”：“拉稀别乱窜！拉坑里去！拉完给老子洗手！不洗手不许碰吃食！水必须烧开喝！谁乱来老子让他吃屎！” 简单粗暴，但有效。
结果就是，东三帐接收的病患，虽然同样遭受病痛折磨，但病情发展相对缓慢，脱水症状得到及时控制（补充煮开放凉的水和少量盐），交叉感染极少。死亡率远低于其他营区！更神奇的是，亲卫营的士兵，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发病率低得惊人！只有几个实在管不住嘴、偷偷喝了生水溪水的倒霉蛋中招，还被霍戈当成了反面典型，罚去扫厕所并给全营表演“硫磺皂洗手一百遍”。
张老军医拖着疲惫的身躯，从他那如同地狱般的主伤兵营区走出来，浓重的血腥和秽物气息仿佛己经浸入了他的骨髓。他下意识地走向东三帐，想看看那些被“神水神皂”折腾的士兵们是不是死得更惨。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
帐篷内虽然也有病人呻吟，但远不像他那边此起彼伏、充满绝望。空气虽然混杂着药味和消毒水味，却清爽得多，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恶臭。学徒们在有条不紊地照顾病人，给轻症喂煮开的水，给重症清理后更换沸煮过的干净布垫。几个病情好转的伤兵甚至能半坐着，小口喝着热水。
一个他认识的、几天前因为腿部箭伤感染被他“判了死刑”、转到东三帐的老兵，此刻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头明显好了很多，伤口包扎处干净整洁，没有恶臭和红肿！那老兵看到张老军医，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张…张老…这边…这边好多了…霍头儿管得严…水都是煮开的…伤口也不烂了…”
张老军医如遭雷击！他踉跄几步，走到帐篷角落堆放的物品旁。那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块用了一半、散发着硫磺味的黄色“神皂”，还有几个贴着“净毒神水”标签（刘禅手写的）的小空瓶。旁边几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布条和器械，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
再想想自己营区里那些被自己“黑玉断续膏”糊住、却依旧腐烂流脓、最终痛苦死去的士兵，那些因为喝了生水而集体倒下的袍泽…一股巨大的、荒谬的、颠覆性的冲击感狠狠撞在他的老心脏上！
“难道…难道陛下…陛下说的‘疫鬼’…是真的？” 张老头喃喃自语，布满血丝的老眼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污秽、指甲缝里全是黑泥的手。这双救过无数人的“血手”，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传播死亡的工具！他想起自己嗤笑刘禅“净耽误事”的话语，脸上火辣辣的疼。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旁边一个东三帐的学徒，看到张老军医震撼的表情，忍不住激动地低声道，“陛下的‘净手神皂’洗去疫鬼！‘净毒神水’灭杀邪毒！‘沸煮驱邪’断绝根源！张老，您看，我们这边…死的少多了！”
张老军医没有说话，只是佝偻着背，默默走到一口沸腾的大锅前，看着翻滚的水泡和升腾的蒸汽，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入滚烫的锅中，瞬间消失无踪。他毕生信奉的经验和骄傲，在这残酷的对比和冰冷的死亡数字面前，碎了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