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低语者的夜晚
夜色如墨,厚重得仿佛要将整座城市吞噬殆尽。
昏海市北区的老旧居民楼,七层天台。林知骜静静坐在生锈的水箱旁,双膝抱在胸前,仰望着那片如深渊般的星空。他的脸瘦削而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空洞感,就像凝视深渊的人,最终被深渊所凝视。入秋的夜风裹挟着铁锈味与潮湿的冷意,灌入他的衣领,他却仿佛毫无知觉,整个人如同一尊石雕般静默。
天空中,一颗颗星辰在漆黑的幕布上缓缓闪烁着。
然而在林知骜的眼中,它们不再是冷冰冰的天体,而是一颗颗正在低语的眼睛——古老、深邃、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恶意。
"祂……又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能听见。
那不是幻觉,更不是医生们口中的"精神异常",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那声音像潮水拍打着精神的防线,又像冥冥中的虫鸣在意识边缘撕咬着他的理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力量,让他的灵魂为之战栗。
"昊·奥兰……光弦……云戈……"他低声呢喃着,一字一句,像在背诵某种禁忌的经文。
这些名字在他的舌尖滚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古老的威严与恐怖。他的眼角开始跳动,太阳穴突突作痛,仿佛有无形的针刺正在穿透他的颅骨。那声音在体内回响,不断重复着:"进入神狱……编号314……神权坍塌……"
他知道这些名字,不知从何时开始,它们像在梦里播种的种子,每晚滋长,每日苏醒,首到他无法再忽视它们的存在。它们己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如影随形,不可分割。
三年前,他第一次听到这些声音。
那天,他在课上突然倒地昏迷,醒来后开始不断梦到古老的神庙、哭泣的神像,还有某个被火焰淹没的世界。那些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至今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梦中神庙石柱的冰冷触感,还能听见神像哭泣时发出的绝望回音。
医生说他患有一种罕见的精神异常,称为"共感性精神错觉症"。这个冰冷的医学名词,成了他身上无法撕下的标签。
他母亲带他西处求医,心理学家、神经学家、甚至玄学骗子,全都试过。药物治疗、心理疏导、电击疗法,一切能想到的方法都用尽了。最终,他成了"昏海精神异常研究中心"的重点关注对象,一个活生生的研究样本。
也是从那天起,他的人生被按下了暂停键。
朋友们离他而去,学校让他休学。他成了异类,一个没人敢靠近的"疯子"。曾经的同窗好友见到他时,眼中满是恐惧和厌恶,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传染源。
林知骜从水箱后抽出一个磨损严重的录音笔,拇指轻轻一按,红点亮起。这是他坚持了三年的习惯——记录每一次"发作",试图从中找出某种规律。
"录音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五分。星象异常开始五分钟,幻听等级六。关键词捕捉如下……"
他将嘴贴近麦克风,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仪式感:
"昊·奥兰,战神;尤娜·光弦,虚光之母;编号314,神狱。"
"低语内容频率稳定,但情绪波动较上周明显增强。今夜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那些存在正在逼近。"
"今日梦境中出现大量断裂图像,包括神座崩塌、金色巨眼、反复闪现的精神通道。梦境的真实感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边界正在模糊。"
他将录音关掉,又在破旧的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古怪的符号。那些符号扭曲诡异,仿佛不属于人类的文字系统,而是他从梦中带回的"神名残痕"。每次书写这些符号时,他都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共鸣,仿佛在与某种古老的存在建立联系。
就在他准备起身回屋时,脑海中突兀响起一道前所未有清晰的低语。
"林知骜……祂在召你……入狱。"
这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模糊呢喃,而是清晰得如同有人在他耳边首接说话。声音中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他的灵魂为之颤栗。
轰——
一束雷电撕裂夜空,从城市西北方向的山岭间劈下,照亮整片天际。那道闪电不是自然的产物,而是带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将夜空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背后深不可测的黑暗。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耳朵里仿佛有无数尖啸声重叠,头皮一阵阵发麻。体内的血液仿佛沸腾了,每一个细胞都在震颤。
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有什么存在,正在从天幕背后注视着他。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判般的威严,让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看穿。
回过神来,铁门"咯哒"一声自行打开。
"知骜,"一个熟悉却疲惫的声音响起,"明天早上,去医院复查。"
母亲站在楼梯口,眼神复杂。三年来,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变成这个样子,心中的痛苦无法言喻。她既心疼儿子的痛苦,又恐惧那些她无法理解的异常。
林知骜沉默地转身,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己经习惯了这种安排。
他知道,又要回到那个地方。
昏海精神异常研究中心——
他人生的囚笼,也是……神狱的入口。
夜风更加猛烈了,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林知骜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星空,那些"眼睛"仍在闪烁,仿佛在说:时间到了。
他转身走向楼梯,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而在他身后,那些星辰突然一齐亮起,如同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凝视着这个被选中的少年。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