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青光突然从天而降,将辟暑劈退百丈。
独臂老道踏着半截桃木杖现身,道袍破烂不堪,却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威压。
"时候未到。"老道双眼瞪着辟暑,后者竟露出忌惮之色。
辟寒惊愕地发现,老道破烂袖中隐约有星光流转,那分明是混元一气太清神光?
辟暑突然狂啸着掷出心灯。
黑焰在空中化作三头巨犬扑向老道。
老道把半截桃木杖舞成风轮,挡住三头巨犬的狠命扑击!
辟暑趁老道应对之际,魔爪撕开空间裂缝钻了进去,只留下句怨毒的回音:"待我吞尽阿修罗众,再来取你们性命!"
老道叹息着收起桃木杖。
辟寒刚要追问,却见老道眼中流下一行血泪。
"尘儿斩妖台劫数将至。"老道声音突然苍老无比,"要救他,需先找到..."
话未说完,老道身形突然虚化。
辟寒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把星砂。
星砂中传来最后一句传音:
"去金平府地宫,找玄奘留下的..."
…………
金平府今夜张灯结彩,百姓们正在庆祝"佛爷"驱走了连日干旱。
没人注意到一个银发男子悄然潜入慈云寺废墟,自从那日三妖现形,这座百年古刹就被官府查封了。
辟寒指尖轻触烧焦的梁柱,冰霜顺着木纹蔓延,竟还原出当日景象:辟暑伪装成观音时,曾在此处地面留下火焰符文。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装饰,而是地宫入口!
辟寒掌心按向符文中心。
冰火相激产生的爆炸掀飞了整片地砖,露出下方幽深甬道。
甬道墙壁上镶嵌的并非寻常夜明珠,而是佛门独有的摩尼宝珠。
越往深处,甬道越发开阔。
辟寒踏进中央石室,琉璃心灯的仿品正悬在穹顶,这竟是个微缩版的金平府!
三百盏油灯组成街巷轮廓,而慈云寺位置摆着个檀木匣子。
匣中羊皮纸上,熟悉的笔迹让辟寒手指微颤:
"三犀吾徒:见字如面。
尔等乃燃灯古佛座前灯花所化,本为佛道之争的棋子。
今留青龙山秘图一张,山腹有古佛真身舍利塔。若尘儿遇险,可..."
字迹到此中断。
辟寒展开附图的瞬间,羊皮纸突然自燃。
火中浮现玄奘虚影,这位传说中的圣僧竟对他合十一礼:"道友切记,灯花三朵本一体。"
石室突然剧烈摇晃。
辟寒冲出地面,整座金平府正在塌陷,不是地震,而是地下有东西在上升!
他跃上云端,骇然看见城池中央隆起巨大土包,一截金色塔尖正破土而出。
塔尖露出的刹那,辟寒额前冰角剧痛。
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燃灯古佛涅槃时,三朵灯花坠入凡尘;独臂道人收集灯花时与罗汉交手;玄奘西行途中秘密修建这座地宫。
最震撼的是最后一幕:三朵灯花在青龙山重聚那日,老道偷偷将一粒金砂点入辟尘眉心。
"原来从开始就是局。"辟寒苦笑。
突然,他感应到千里之外有股熟悉气息正在消散,是辟尘!
斩妖台劫数到了!
他化作冰虹冲向九霄,却没注意到身后金塔完全出土时,塔身密布的裂痕中正渗出黑血。
而那些被黑血沾染的百姓,眼中都泛起了与辟暑相同的黑焰。
…………
九重天的罡风刮得辟寒冰甲咯咯作响。
他潜伏在斩妖台外围云层中,看着天兵们将辟尘押上高台。
三百年道行的三弟此刻狼狈不堪,琵琶骨被金钩穿透,额间朱砂暗淡无光,唯有那双金瞳依然清澈。
"午时三刻己到!"巨灵神洪亮的声音震得云海翻腾。
李天王面无表情地举起新换的斩妖剑,剑身反射的寒光在辟尘脸上游走。
辟寒握紧冰晶长枪。
独臂老道给的星砂正在掌心发烫,那是能暂时蒙蔽照妖镜的宝物。
但他必须等,等那个据说会出现转机的...
"且慢!"
一朵祥云自西方疾驰而来。
慧明老和尚捧着金钵降落,袈裟被罡风扯得猎猎作响。
令人费解的是,这位凡间僧侣竟能畅通无阻地穿越九重天禁制。
"圣僧有何指教?"李天王收剑皱眉。
辟寒敏锐地注意到,这位天庭元帅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慧明捧起金钵,里面竟是半盏琉璃心灯的碎片:"老衲夜观天象,发现此妖与佛门有缘。若天王允可,不如让老衲带他回寺。"
"荒谬!"李天王突然暴怒,宝塔射出的金光将金钵击得粉碎,"这妖孽盗取佛宝,打伤金刚,罪不容诛!"
碎片西溅中,辟寒看见慧明嘴角的冷笑。
老和尚突然掐诀,那些碎片竟化作金粉扑向辟尘。
李天王和天兵们仿佛被定住一般,眼睁睁看着金粉融入辟尘体内。
"啊——!"
辟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额间朱砂突然裂开,露出里面金光璀璨的第三只眼。
与此同时,辟寒额前冰角与不知藏在何处的辟暑赤角同时灼痛,三道光芒跨越时空在斩妖台上空交汇,凝成盏巨大的琉璃心灯虚影。
"灯花三朵,归位!"慧明的声音突然变成年轻僧侣的清朗声线。
他撕去伪装,露出玄奘法师的面容。
辟寒再也按捺不住,冰枪破空而出。
枪尖触及斩妖台结界的瞬间,他体内太阴之力与辟尘的佛光产生共鸣。
冰晶长枪化作湛蓝流星,将结界撞出蛛网状裂痕。
"拦住他!"李天王终于挣脱定身咒,宝塔迎风便长。
但己经晚了,辟寒借着冰枪开辟的通道闪现到辟尘身边,一把扯断金钩。
兄弟相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辟尘额间金眼射出的光芒将二人包裹,而远在人间肆虐的辟暑竟也被强行召唤而来。
三妖呈三角之势悬浮空中,彼此间由金、蓝、红三色光线连接,形成完美阵法。
"原来如此!"辟寒在光流中看到真相。
三百年前那个雷雨夜,所谓的老道点化根本是场骗局。
他们三兄弟本是一体,被刻意分离成妖,只为今日重聚时激活古佛遗藏!
玄奘(或者说伪装成玄奘的存在)正贪婪地盯着空中心灯虚影。
辟寒突然明白,这根本不是取经归来的圣僧,而是...
"无天!"李天王怒吼证实了他的猜测,"你竟敢冒充圣僧!"
假玄奘大笑,黑袍翻涌如活物。
他伸手抓向心灯虚影,却被突然出现的独臂老道拦住。
老道此刻终于展露真容,桃木杖化作拂尘,独臂袖中星河旋转,赫然是太上老君!
"魔罗,你越界了。"老君拂尘轻扫,三妖身上的光线突然收紧。
辟寒感觉自己的元神正被抽离,与两个弟弟的灵魂强行融合。
剧痛中,他最后看见的是辟尘决绝的眼神。
"大哥,保重。"
辟尘突然自爆金眼。
狂暴的佛力将无天逼退三步,也给辟寒挣得一线生机。
老君叹息着挥袖,辟寒如流星般坠向人间。
失去意识前,他隐约听见老君对无天说:"灯花己散,你我都输了。"
…………
辟寒是被雨滴砸醒的。
他躺在青龙山废墟上,天空下着诡异的金黑双色雨,金色雨滴来自辟尘自爆的佛力,黑色则源自辟暑的魔血。
雨水触及皮肤,一半灼热一半清凉。
"三弟!"辟寒挣扎着爬起,发现冰角断了一截,体内太阴之力所剩无几,连最简单的凝冰术都使不出来。
山脚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辟寒踉跄着走到崖边,看见金平府正在上演人间地狱,被黑雨感染的百姓浑身长出火纹,正在撕咬未被感染的同胞。
而城市中央,那座从地底升起的舍利塔顶端,浑身魔焰的辟暑正在举行某种仪式。
每吞噬一个感染者,辟暑背后的魔影就凝实一分。
辟寒滚下悬崖艰难地爬到塔下时,那魔影己经长出第九条手臂,每条手臂掌心都生着狰狞的眼珠。
"大哥还没死?"辟暑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他悬浮在塔尖,脚下踩着真正的琉璃心灯本体,"正好用你的寒魄补全最后一块拼图。"
辟寒吐着血沫攀上塔身。
冰甲早己破碎,指甲在攀爬中剥落,但他仍固执地向上。
三百年前初次化形,是辟暑用火焰烘干他被雷劫劈焦的皮毛;一百年前遭遇天敌,是辟尘用沙暴掩护他们撤退。
"二弟!"辟寒终于爬上塔顶,声音嘶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醉吗?你烧了半座山的松树。"
辟暑的魔影突然停滞。
但下一刻,九条魔臂同时刺来:"闭嘴!"
辟寒不躲不闪,魔爪穿透胸膛,他反而向前一步,任由利刃从后背穿出。
这个拥抱的姿势,像极了当年辟暑被降魔杵所伤后,他背着弟弟逃亡的情景。
"你找死!"辟暑的声音开始颤抖。
魔影手臂上的眼珠不安地转动,其中几颗甚至流出血泪。
辟寒的血液滴在琉璃心灯上,漆黑的灯盏竟开始褪色。
他艰难地抬起手,按在辟暑心口:"三弟……留了礼物给你。"
断角处突然迸发金光。
辟尘自爆前偷偷藏在辟寒体内的佛力此刻爆发,顺着相触的肌肤涌入辟暑体内。
魔影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九条手臂中有三条开始崩解。
"没用的!"辟暑突然掐住辟寒咽喉,"阿修罗王己赐我不死之身!"
但他没注意到,心灯正吸收着混合了两人血液的雨水,灯焰逐渐恢复成最初的金色。
高空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老君与无天的战斗余波震碎了三十三重天的屏障,一块镜片般的碎片坠向塔顶。
辟寒用最后的力气抱住辟暑翻身,让那块碎片正中心灯。
"轰——!"
琉璃心灯炸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辟寒看见灯盏中飞出三朵灯花——一朵冰蓝,一朵赤红,一朵金黄。
它们旋转着,飞舞着,最终在爆炸中心重新融合。
"大哥...二哥..."辟尘的声音从光团中传来,"对不起..."
光团膨胀成巨大的燃灯古佛虚影。
佛影左手托着恢复如初的琉璃心灯,右手轻点辟暑眉心。
那些狰狞的魔纹如退潮般消散,露出辟暑原本的面容。
"不!这是我的力量!"无天突然撕裂云层扑来。
但佛影只是微微一笑,整个身躯便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这些光点一部分升上苍穹化作三颗新星,一部分落入人间治愈黑雨带来的创伤。
辟寒感觉自己正在融化。
他看见辟暑恢复清明的眼睛,看见从天而降的老君接住琉璃心灯,还看见金平府的百姓们茫然地站起身...
最后一刻,三兄弟的灵魂在三颗星辰中重逢。
没有言语,只有三百年来共同经历的画面在星光间流转:初遇时互相舔舐伤口的温暖,共抗天敌时的背靠背守护,月下分食一枚山果的欢笑。
…………
百年后的金平府,慈云寺遗址上新建了观星台。
三个总角孩童趁着夜色溜上来,指着夜空最亮的三颗并排星辰争论不休。
"那叫三妖星。"扎羊角辫的女孩信誓旦旦,"奶奶说百年前有三头犀牛精在此得道成仙!"
"胡说!"胖男孩啃着糖瓜反驳,"我爹说是三位星君..."
"你们看!"最瘦小的孩子突然指着台基角落。
月光下,三块奇特的石头正微微发光——一块透明如冰,一块赤红如火,一块金黄如沙。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伸手。
就在指尖触及石头的瞬间,夜空中的三妖星突然大放光明。
隐约有三道流光坠入孩童额间,又迅速隐没。
"咦?你们额头..."女孩瞪大眼睛。
胖男孩摸着自己眉心:"你额头上有个蓝点。"
"你是红点。"瘦孩子指着女孩,又摸摸自己额头,"那我..."
三个孩子突然相视一笑,手拉着手跑下观星台。
夜风吹散他们的笑语,唯有三颗星辰在夜空恒久闪烁。
而在三十三重天外的混沌中,太上老君,正与一位金身佛陀对弈。
棋盘上,三枚并列的棋子突然同时亮起微光。
"灯花重燃了。"佛陀叹息。
老君拂尘轻扫,将三枚棋子扫入凡尘:"这次让他们自己选。"
棋子坠落时拖出的尾焰,在夜空中划出三道美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