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卒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京城激起了滔天巨浪。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粮店前挤满了抢购的人群,铜钱和银锭被疯狂地抛向柜台,伙计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很快便挂出了“粟米售罄”的木牌,引发更大的骚动和绝望的哭喊。街头巷尾,流言西起,有人说北方的旱魃己经化龙,要吸干整个中原的水脉;有人说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因为朝廷出了妖孽。人心惶惶,往日繁华的帝都笼罩在一片末日将至的阴云之下。
紫宸殿内,气氛比上一次朝会更加凝重压抑。龙涎香的烟气也驱不散那股绝望的气息。
“父皇!”大皇子雍承嗣第一个出列,声音急切,带着一种急于撇清的意味,“儿臣以为,北地灾情虽重,然流民冲击京畿,事关社稷根本!当务之急是紧闭九门,调集重兵于城外布防,严防死守,绝不能让那些饿红了眼的暴民冲入京城,酿成大祸!至于赈灾…可从长计议。”他的提议引来几位武将模样的官员微微颔首。
二皇子雍承德紧接着躬身,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皇兄所言,固是老成谋国之道。然则,数十万流民嗷嗷待哺,若一味弹压,恐激起民变,反噬更烈。不如…着令受灾各省巡抚竭力自救,朝廷酌情拨付些钱粮,以示天恩浩荡。儿臣近日偶感风寒,身子实在不适,恐难当此大任,还望父皇体恤。”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脸色恰到好处地显出一丝苍白。
其他皇子要么低头不语,要么鹦鹉学舌般附和着两位皇兄的观点。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平日里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此刻面对这天塌地陷般的灾情,竟也束手无策。有人提议开仓放粮,立刻有人反驳说仓廪空虚;有人提议调兵运粮,又有人哀叹道路断绝,兵丁亦需粮饷。争吵声、推诿声、叹息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一锅煮沸的烂粥。
“够了!咳咳…咳咳咳…”龙椅上的雍明帝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龙袍的前襟,指节泛白。一口暗红的血沫喷溅在明黄的衣襟上,触目惊心。内侍总管慌忙上前拍抚,老皇帝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下方那些争吵不休的儿子和束手无策的臣子,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失望、愤怒,以及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孤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陛下!”
“父皇!”
惊呼声响成一片。
“退…退朝…”内侍总管尖着嗓子喊道,声音带着哭腔。侍卫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不醒的老皇帝,匆匆转入后殿。留下满殿的皇子和大臣,面面相觑,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茫然,帝国的天空,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塌陷了。
别苑里,林薇正对着刚收获的一筐大红薯发愁怎么储存。沈砚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一向平静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姑娘,”他声音低沉,“北地数省…突遭百年不遇的洪灾。”
“洪灾?”林薇愕然抬头,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地上,“不是一首旱着吗?哪来的洪水?”
“据报,是上游连降数日百年罕见的暴雨,冲垮了多处堤坝。旱魃未去,洪魔又至…雪上加霜。”沈砚的眉头紧锁,“灾情惨烈,流民百万,瘟疫…己现端倪。陛下…当朝呕血昏厥。”
“什么?!”林薇手里的红薯“啪嗒”一声滚落在地。百万流民,瘟疫,皇帝昏倒…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她心上。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一种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全身。空间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粮食,此刻似乎也变得无比渺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