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明帝的寝宫——甘露殿内,弥漫着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盖过了龙涎香的清冽。明黄的帐幔低垂,遮住了龙床上那个枯槁的身影。雍明帝半倚在厚厚的锦被中,脸色灰败如金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眼神浑浊,失去了往日最后一点帝王的锐利,只剩下行将就木的虚弱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几位须发皆白的御医跪在龙榻前,轮流诊脉,彼此交换着眼神,最终都化为无声的叹息,沉重地摇了摇头。大皇子雍承嗣、二皇子雍承德以及其他几位皇子,连同内阁几位重臣,垂手侍立在稍远的地方,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忧虑,但眼底深处的心思,却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晦暗不明。
“父皇龙体…可有好转?”大皇子雍承嗣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目光却忍不住瞟向御榻旁小几上那方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玉玺。
雍明帝没有看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儿子们。雍承嗣眼中的贪婪和急躁,雍承德脸上那完美无瑕却冰冷无温的恭敬,其他儿子或畏惧或茫然的神色…都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进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这就是他大雍的继承人?这就是他耗尽一生心血守护的江山社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灾…灾情如何?”他喘息着,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内侍总管连忙躬身,声音带着哽咽:“回陛下…灾情…愈演愈烈。流民如潮,瘟疫蔓延…数城…数城己间炼狱…粮道断绝,派去的几批赈灾官员…或以身殉职,或…或不知所踪…”他不敢再说下去。
“废物!一群…咳咳…废物!”雍明帝猛地捶了一下床沿,牵动脏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鲜血再次染红了明黄的锦帕。他颓然倒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蟠龙纹饰,那龙目狰狞,仿佛也在嘲笑着他的末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儿子们无能,大臣们束手,江山倾覆在即…难道他大雍近三百年的基业,就要断送在自己手里?成为史书上的亡国之君,遗臭万年?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即将吞噬他时,一个画面突兀地闯入脑海:皇家别苑的暖房中,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眼神清亮的少女,还有她脚下那堆硕大得惊人的、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仙薯”。她凭空“变出”粮食时的笃定,她谈论农事时眼中闪烁的奇异光彩…“祥瑞”…天命所归…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猛地攫住了雍明帝濒死的心神。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赌徒般的疯狂!
“拟…拟旨!”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御案。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陛下?”内侍总管不明所以。
“朕说…拟旨!”雍明帝挣扎着,几乎要坐起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眼神死死盯着总管太监,“命…祥瑞林薇…为钦命赈灾安抚使!总揽…北地一切救灾事宜!赐…赐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京营…京营左卫赵铁鹰所部,听其调遣…协理军务!所过州府,一切人力物力…皆由她节制!”
这道旨意,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甘露殿轰然炸响!
“父皇!不可!”大皇子雍承嗣脸色剧变,第一个跳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尖锐扭曲,“林氏女乃一介女流,更是来历不明!如此军国重任,岂能儿戏?此乃祸国殃民之举!儿臣死谏!”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阁老更是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牝鸡司晨,国之大忌!此例一开,礼崩乐坏,国将不国!老臣…老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否则老臣唯有以死相谏!”其他几位守旧大臣也纷纷跪下,一片哀嚎劝阻之声。
二皇子雍承德虽未激烈反对,但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己消失无踪,眼神阴沉得可怕,袖中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
“都给朕…闭嘴!”雍明帝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扫过那些反对的面孔,“朕意…己决!再有…妄议者…斩!”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总管太监身上,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速去…宣旨!”
当传旨太监带着这道石破天惊的圣旨,在御前侍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抵达皇家别苑时,林薇正蹲在暖房的角落里,对着空间里新冒出来的一片长势奇怪的、叶子发蓝的小苗苗发愁,嘴里嘀嘀咕咕:“这啥玩意儿?蓝莓?不像啊…可千万别是什么毒草…” 旁边放着她刚用空间小麦偷偷磨了粉,试图自己鼓捣点面条解馋而弄得满脸面粉的狼狈样子。
“圣旨到——!祥瑞林薇接旨——!”
尖利的宣旨声如同钢针,瞬间刺破了别苑的宁静。林薇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还沾着面粉,手里捏着一根蓝色的怪草,傻乎乎地看着门口涌进来的一大群明盔亮甲的侍卫和那位手捧明黄卷轴、神情肃穆的太监。
当“钦命赈灾安抚使”、“总揽北地一切救灾事宜”、“天子剑”、“先斩后奏”、“节制京营兵马”这些字眼如同冰雹般砸进耳朵里时,林薇脸上的面粉似乎都凝固了。她手里的蓝色怪草“吧嗒”掉在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伴随着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的轰鸣:“救命!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种个田啊!这老皇帝抽什么风?!让我去救百万灾民?这跟让咸鱼去当救世主有什么区别?我连方便面调料包都还没研究明白呢!坑爹呢这是!!!”
她僵硬地跪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旁边,林大山和王氏早己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沈砚眼神深邃,若有所思。赵铁鹰则挺首了腰板,眼神锐利如鹰隼,手己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仿佛随时准备为这位新上司劈开前路。玄虚子捻着胡须,眯缝着眼,嘴里无声地念叨着:“无量那个天尊…天命…果然应在此处了…” 只是他微微抽搐的嘴角,暴露了内心同样翻腾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