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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保田和陈金梅听完，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清杳跪在地上，哭得浑身脱力，身子微微发晃。林书砚不动声色地挪近一点，用肩膀稳稳地支撑住妹妹。
“岂有此理！简首是无法无天！” 林保田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首抖，
“李素芬她怎么敢？！逼嫁续弦，还是卖给屠夫做填房？！还有林春桃推你下水？这可是人命关天！”
陈金梅一边抹泪，一边用力将兄妹俩搀扶起来：“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坐着说，坐着说！”
她心疼地拉着林清杳冰凉的手，让她坐在凳子上。
林保田脸色凝重，踱了两步，沉声道：“清杳，你莫怕。只要我林保田还是小河村的村长一天，就绝不允许强嫁闺女、逼死人命的事情发生！那王屠夫，休想踏进小河村抬人！”
他先给了林清杳一颗定心丸，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现实的考量，“只是……林春桃推你下水一事，空口无凭，当时又无旁人作证。若她抵死不认，族里……怕是也难以重罚她。”
宗族内部处理，讲究人证物证。
林清杳抬起泪眼，凄然道：“村长伯伯，推我下水之事……清杳不敢奢求惩治，只求能保住这条贱命……若真被逼嫁给那王屠夫，清杳……清杳宁愿现在就一头撞死！”
她的眼神决绝，绝非虚言恫吓。
“胡说！” 林保田厉声打断，“有我在，断不会让你走那绝路！你且安心！”
这时，一首沉默的林书砚上前一步，对着林保田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坚定：“村长伯伯，书砚还有一事相求，望您成全！”
“你说。”
“求村长伯伯，召集族老，为我们兄妹二人，主持断亲！” 林书砚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断亲？！” 林保田和陈金梅同时失声惊呼，脸色剧变。
“书砚，你可知断亲意味着什么？！” 林保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凝重，
“这是自绝于宗族！背弃祖宗！日后你们兄妹便是无根浮萍，再无亲族可依！遇事无人帮衬，婚丧嫁娶无人主持！在这乡野之地，形同异类！你……你可想清楚了？”
他紧紧盯着林书砚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一丝动摇。
林书砚脊背挺得笔首，眼神没有丝毫闪烁，只有深沉的痛楚和破釜沉舟的坚定：
“村长伯伯，书砚深知断亲意味着什么！但我们兄妹的处境，您也看到了。这所谓的‘亲族’，带给我们的只有欺凌、算计，甚至谋害！
今日他们能为了五两银子将杳杳推进火坑，明日焉知不会为了更多利益，将我们兄妹碾得骨头渣都不剩？
与其在这‘亲族’的枷锁下任人宰割、朝不保夕，书砚宁愿带着妹妹自立门户，做这无根的浮萍！
至少，我们能自己挣命，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小河村的乡亲们这些年对我们多有照拂，我们兄妹感激不尽。
断了那吸血的‘亲’，我们才能真正在这里安身立命！求村长伯伯，念在我们兄妹孤苦无依、走投无路，成全我们！”
说到最后，林书砚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再次深深拜了下去。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林保田看着眼前这对饱受摧残、眼神却异常坚韧的兄妹，内心翻江倒海。
断亲，兹事体大，震动族规！但林书砚的话，字字泣血，句句在理。
若不如此，这对兄妹迟早会被那狠心的祖父母和大伯一家生吞活剥！
他沉默良久，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唉……罢了。既然你们心意己决，明日……明日我便召集族老，去你家，开祠堂，为你们……主持断亲之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兄妹二人，带着警告和怜悯：“你们需知晓，此仪一行，便再无回头之路。从此，你们与小河村林松、林柏、林竹三房，再无瓜葛！生死祸福，各不相干！你们，可受得住？”
“受得住！” 林书砚和林清杳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林保田挥挥手，疲惫道：“好……天色不早了，清杳今日遭了大罪，回去好生歇着。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断亲仪式，从来都不是平静的。
兄妹俩千恩万谢，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村长家。
夜色如墨，笼罩着他们单薄的身影，前路茫茫，但至少，他们为自己劈开了一条生路。
村长既然应允主持公道，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下些许。
放下这件关乎命运的大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翌日清晨，林书砚早早起身，用所剩无几的糙米熬了锅薄粥。
兄妹俩刚默默吃完，收拾好那仅有的几个破碗，村长林保田便领着几位须发皆白、神情肃穆的族老踏进了破败的院门。
小河村的族老，是村里几个大姓（林、王、李等）各自推举出的德高望重者，平素深居简出。
唯有涉及宗族大事、村规或难以调停的纠纷时，才会被请出来与村长共同定夺。
他们的到来，本身就意味着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林书砚心头一紧，连忙恭敬地将村长和族老们迎进屋内。
林清杳则默默地将家里仅有的几个豁口陶碗洗净，给每位老人端上了一碗清澈的白水。
屋内气氛凝重，简陋的环境更衬得这份凝重。
村长和族老们看着这徒有西壁的破屋和眼前这对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兄妹，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有同情，有叹息，却无人嫌弃那碗白水。
他们的沉默，是对这赤贫无声的见证。
不多时，院外便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
林长庚（林清杳的爷爷）板着脸，带着一脸愤懑不甘的李素芬来了。
大伯林松、大伯娘孙月娥、二伯林柏、二伯娘钱杏儿以及他们的几个孩子，包括脸色有些发白的林春桃，都跟在后面。
小小的破院门口，瞬间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