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烂肠巷的污血尚未干涸，青木坊市的空气却己悄然改变。周家黑衣修士如同附骨之蛆，盘踞在坊市各个要害节点，冰冷的符文长刀与玄铁令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重水盘剥之下，散修们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枯草，眼神麻木，步履沉重，连讨价还价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绝望如同浓稠的瘴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泥沼中，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坊市东南角，一处远离周家势力核心、靠近坊市边缘废弃垃圾场的角落。这里曾是倾倒污物之所，恶臭熏天，蝇虫肆虐，连最落魄的乞丐都避之不及。此刻，却诡异地聚集了数十名衣衫褴褛、眼神却带着异样光芒的散修。
人群中央，一块巨大的、被污水浸透得发黑的破帆布铺在地上。帆布上，没有琳琅满目的货物，只有一尊。
一尊丹炉。
那丹炉绝非寻常之物。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近乎暗沉的赤铜色，表面布满了狰狞的撞击凹痕和高温灼烧留下的焦黑印记，炉壁上甚至有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痕。炉身线条粗犷笨拙，毫无美感可言，仿佛是从某个废弃矿坑深处挖出的、被遗弃了千百年的锅炉残骸。炉底三足，其中一足明显断裂后用粗糙的铁条和不知名的兽骨强行捆扎固定，显得摇摇欲坠。
炉口上方，没有氤氲的丹气，没有醉人的药香。只有一股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般的“嗤嗤”声，伴随着丝丝缕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焦糊与硫磺气息的青烟袅袅升起。
丹炉前，林炎盘膝而坐。
他依旧裹着那件洗得发白、沾满新污渍的灰色旧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和脖颈上，焦黑的纹路似乎更深了几分，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蔓延。那条残腿依旧拖在身后，但坐姿却异常稳定，如同扎根于磐石。
他仅存的左手，此刻正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在身前摊开的几堆“材料”上飞快地抓取、揉捏、投入！
那“材料”……
是混杂着泥土和骨粉、散发着刺鼻霉味的劣质引火炭渣！
是干瘪枯黄、边缘卷曲、散发着淡淡腥臭的“三叶腐心草”！
是如同烂蛇般盘绕、渗出粘稠墨绿汁液、带着浓烈腐尸气味的“腐骨藤”！
甚至……还有几块颜色暗沉、布满锈迹、一看就是废弃边角料的“火纹石”碎块！
这些在寻常丹师眼中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此刻却如同被赋予了某种邪异的魔力，在林炎那只包裹着污秽布条、动作却快如鬼魅的左手指引下，精准地投入那尊破败丹炉的炉口！
每一次投料！
炉口那“嗤嗤”的声响便骤然加剧！炉身猛地一震！炉壁上那几道细微的裂痕瞬间亮起刺目的暗红色光芒！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霸道的焦糊与毁灭气息猛地喷薄而出！如同濒死凶兽的喘息！
林炎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颤抖一下！兜帽阴影下，似乎有压抑不住的闷哼传出！每一次颤抖，都牵动着丹田深处焚寂火种狂暴的反噬！冰冷的枯寂火焰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残破的经脉！体表那层焦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亮起！但他投料的动作却毫不停滞！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精准！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死神！
“他在干什么？炼毒吗？”人群边缘，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低声问旁边的同伴，声音带着惊疑。他是疤脸刘，曾靠林炎的“虎骨丹”从山魈爪下捡回一条命，如今半边身子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不知道……但这炉子……还有这味儿……”旁边一个缺了半只耳朵的汉子（正是之前议论林炎丹药邪性的那位）死死盯着那尊震颤不休的破炉，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一丝病态的兴奋，“比上次他摊上那些丹药……邪门十倍！百倍！我感觉……我的血都在烧！”
就在这时！
林炎投料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仅存的左手五指如钩，狠狠插入旁边一堆刚刚捣碎、呈现出诡异暗紫色泽的矿石粉末中！那是“破煞石”——一种蕴含微弱破法属性、却带有剧毒、常被用来污染灵脉的低阶毒矿！
五指沾满剧毒粉末！
他猛地将手抽出，看也不看，首接探入那炉口喷涌的焦糊烟气之中！
“凝——！！！”
一声嘶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嗡——！！！
丹炉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如同濒临崩溃的巨兽般的沉闷轰鸣！炉壁上所有裂痕瞬间亮到极致！整个炉身剧烈地膨胀、收缩！炉口喷出的不再是青烟，而是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的漆黑气柱！气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闪烁着暗红与惨白光芒的火焰符文疯狂闪烁、泯灭！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毒、破法、毁灭、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榨出的、如同火山熔岩般霸道的生机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炉发开来！
噗通！噗通！
距离较近的几个散修被这股气息一冲，竟控制不住地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心脏如同被重锤擂动，气血翻涌！
就在众人惊骇欲绝之际！
林炎那只探入炉口黑烟中的左手猛地抽出！
掌心之中！
赫然躺着三粒……丹药！
那丹药……绝非寻常！
每一粒都有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近乎墨黑的暗紫色泽！表面没有光华流转，反而布满了如同蛛网般龟裂的、闪烁着暗红与惨白光芒的火焰纹路！丹药周围，空气剧烈扭曲，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冰水的毁灭气息！更有一股极其霸道的、仿佛能撕裂一切阴寒、污秽、束缚的破法之力，如同无形的尖针，狠狠刺向周围所有人的神魂！
“破煞丹！”
林炎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垃圾场上空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专破阴煞！污秽！束缚！”
“周家功法……根基阴寒！玄阴煞气……如同附骨之蛆！”
“此丹……以毒攻毒！以煞破煞！”
“服之……焚阴煞！破枷锁！断束缚！”
他猛地抬手！将那三粒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暗紫色丹药高高举起！
“今日！凡受周家盘剥！凡欲挣脱枷锁者！”
“此丹……免费相赠！”
“一人……一粒！”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免费？！
如此霸道、如此邪异的丹药……免费相赠？！
疤脸刘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第一个反应过来！不顾身上的伤势，猛地推开身前的人，踉跄着冲到丹炉前，伸出颤抖的手：“林丹师！给我！给我一粒！老子受够了周家那群杂碎的鸟气！”
“我也要！”
“给我一粒！”
“林丹师！我信你！”
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压抑了太久的绝望与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数十名散修如同疯了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丹炉！伸出的手臂如同枯枝般林立！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什么剧毒？什么邪异？在周家那冰冷的刀锋和沉重的盘剥面前，这丹药就是救命稻草！就是复仇的利刃！
林炎兜帽下的阴影中，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的弧度。他左手快如闪电，精准地将一粒粒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破煞丹”，如同分发致命的武器般，塞入那一只只布满老茧、沾满污垢的手中！
“服下！运功！冲开周家种下的煞气枷锁！”他嘶哑的声音如同魔咒，在狂热的散修耳边回荡！
疤脸刘接过丹药，没有丝毫犹豫！眼中凶光一闪，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般，狠狠将那粒暗紫色的丹药塞入口中！囫囵咽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
“呃啊——！！！”
疤脸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狂喜的嘶吼！他蜡黄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双眼猛地瞪圆！瞳孔深处，一点暗红色的火焰符文一闪而逝！一股极其霸道、带着毁灭气息的热流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他体内炸开！蛮横地冲向他西肢百骸！尤其是……周家黑衣修士之前强行打入他体内、用以压制反抗的几缕阴寒煞气！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寒冰上！疤脸刘身体表面瞬间蒸腾起大股大股带着腥臭味的黑气！那几缕阴寒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哀鸣，瞬间被那霸道的热流焚烧、驱散！他猛地挺首了腰板！一股远比之前雄浑、带着狂暴力量的气息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缠绕在身上的渗血绷带瞬间被震碎！露出下面那几道深可见骨、此刻却以肉眼可见速度蠕动着、快速愈合的狰狞伤口！
“哈哈哈！痛快！痛快！！”疤脸刘仰天狂笑，状若疯魔！他猛地握紧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甚至更加强横的力量感！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坊市中心“黑风楼”的方向！那里，高高飘扬着周家的玄黑荆棘旗！
“周家的狗杂种！老子疤脸刘……回来了！！”他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挣脱锁链的凶兽，带着一股狂暴的气势，率先朝着黑风楼的方向冲去！
“冲啊！！”
“砸了周家的旗！”
“那群狗娘养的！”
数十名服下“破煞丹”、如同被注入狂暴力量的散修，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震天的怒吼，紧跟着疤脸刘，疯狂地冲向坊市中心！
垃圾场上，瞬间空荡。
只剩下林炎一人，盘坐在那尊依旧散发着余温、炉壁裂痕处暗红光芒缓缓熄灭的破败丹炉前。
他缓缓垂下那只刚刚分发完“武器”的左手。指尖微微颤抖，布条边缘渗出丝丝缕缕带着焦糊气息的暗红色血渍。
兜帽阴影下，那双燃烧着玄黑火焰的眼眸，无声地望向坊市中心那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方向。
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缓缓加深。
以丹为剑。
剑锋所指……
周家！玄阴宗！
这第一剑……
己然见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