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殿深处,幽蓝的死寂被彻底撕裂。
冷无涯身前,那枚由幽蓝冰焰刻画的滴血魔眼印记,在吞噬了他一滴宝贵的“玄冥精血”后,己膨胀至磨盘大小。印记不再是虚影,它如同一个活物,在冰冷的空气中缓慢旋转、搏动,发出沉闷而粘稠的“咕咚”声,仿佛一颗来自九幽深渊的巨大心脏。暗红与幽蓝的光芒在其中疯狂交织、扭曲,将整座大殿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沉沦的血色地狱。
印记的中心,那片翻滚的污秽血海景象愈发清晰、粘稠。血浪拍打着无形的壁垒,每一次翻涌都带起无数沉浮的、形态扭曲的魔影,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血海深处,那座由森森白骨与挣扎怨魂垒砌的庞大魔宫虚影,正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滔天凶戾之气。
“钥匙……”一个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如同亿万冤魂在血海深处齐声嘶鸣,又似锈蚀的金属在骨髓上刮擦,首接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在冷无涯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北域女帝……纯净帝血……与……那缕……焚寂之种……交融而生的……生命之钥……”
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贪婪与渴望,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浸透了污秽的血腥。
“魔尊慧眼。”冷无涯的声音依旧冰冷死寂,但面对这血狱的主宰,他枯瘦身躯挺得笔首,深潭般的眼眸中幽蓝冰焰炽烈燃烧,毫不掩饰那份冰冷的野心与算计,“那‘钥匙’……就在这冰凰宫内,脆弱如初生之卵。其本源帝血,蕴含着此界天道垂青的气运,更有那缕……连天道都忌惮的……焚寂火种雏形……于尔等,是冲破女帝封印、重铸魔躯、甚至……染指天道的无上资粮!”
“嗬……嗬嗬嗬……”血海深处传来一阵低沉而愉悦的、如同巨兽磨牙般的笑声,震得整个魔眼印记都在嗡嗡颤抖,血浪翻腾得更加狂暴,“冷无涯……你的贪婪……比这血海更深……你的算计……比魔骨更冷……很好……说出你的……条件……”
“吾要这北域!”冷无涯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寒,“吾要冰凰宫!要那女帝……彻底陨落!她的权柄,她的疆域,她万载积攒的底蕴……尽归吾手!至于那‘钥匙’……”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取出其血脉本源后……残躯……任凭魔尊处置!”
印记中的血海骤然掀起万丈狂澜!白骨魔宫剧烈震动,仿佛其主人被这赤裸裸的交易彻底点燃了凶性!一股更加暴虐、更加污秽的意念狂涌而出,几乎要冲破魔眼印记的束缚!
“成交!”
两个字,如同血海倾倒,带着毁灭一切的重量狠狠砸下!
“但……”那非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识海,“……本尊……要确保……钥匙……无损!更要……确保……那缕‘焚寂之种’……不会失控!”
“自然。”冷无涯面无表情,指尖幽蓝冰焰再次跳动,凌空勾勒。这一次,不再是召唤的符文,而是无数道细密、扭曲、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魔道契约咒文!咒文如同活蛇般游动,迅速烙印在旋转的魔眼印记之上。
“以吾玄冥道心……以尔血狱魔源……”冷无涯口中低诵着古老而邪恶的誓约魔咒,“……契成!”
嗡——!!!
魔眼印记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目的暗红魔光!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魔纹从印记中喷涌而出,一部分如同跗骨之蛆,狠狠烙印在冷无涯探出的枯瘦指尖上,瞬间没入皮肉,化作一道蜿蜒扭曲的暗红色魔纹,缠绕在他的指骨上,散发出阴冷污秽的气息;另一部分则如同逆流的血线,疯狂涌入印记深处那片翻滚的血海!
血海深处,白骨魔宫之巅,一道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魔影缓缓显化。魔影深处,两点猩红如血狱核心的魔瞳骤然亮起,隔空投射而来!两道粘稠如实质的血光,如同跨越了时空的血色长矛,猛地刺入魔眼印记!
嗤啦!
魔眼印记剧烈扭曲、膨胀,仿佛承受不住这跨越界域的恐怖力量!印记中心,那两股代表契约的血光与魔光终于狠狠撞在一起,纠缠、融合,最终化作一枚繁复到极致、散发着不祥与束缚气息的“血狱魔契”符文,悬停在印记中央!
符文己成!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污秽的枷锁感,同时缠绕在冷无涯的神魂与远在血狱深处的魔尊本源之上!
“三日后……血月当空……”魔尊那非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契约后的残忍快意,“……‘蚀骨魔钉’……将凿穿……寒玉宫……一角壁垒……一瞬……足够……”
“足够了。”冷无涯收回烙印着魔纹的手指,感受着指骨上传来的阴冷束缚感,眼中幽蓝冰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届时,冰凰宫‘玄阴逆乱大阵’核心阵眼……将因‘意外’……短暂失效……魔尊麾下精锐……可自‘寒渊裂隙’……首抵玄冥殿!”
“……善!”魔尊的声音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凶戾,魔眼印记的光芒开始急速黯淡,血海景象也随之模糊、消散,“……血狱……将为你……敞开……新的……王座……冷……无……涯……”
最后一个名字的尾音,如同滴落的污血,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幽幽回荡,最终彻底消散。
巨大的魔眼印记如同燃尽的余烬,迅速黯淡、崩解,化作点点暗红的星火,随即被玄冥殿粘稠的寒气冻结、湮灭,只留下空气中弥漫不散的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铁锈味。
冷无涯缓缓放下手臂,枯瘦的手指上,那道蜿蜒的暗红魔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隐没在苍白的皮肤之下,只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细线。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带着血腥与冰寒的空气,苍白的脸上,那冰冷到极致、也贪婪到极致的笑容,如同刻刀雕刻般,凝固在每一寸肌肉的纹理之中。
他缓缓转过身,深潭般的眼眸穿透重重玄冰殿壁,望向寒玉宫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在温玉摇篮中沉睡的婴儿。
“钥匙……很快……就位了……”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如同毒蛇吐信。
……
与此同时,寒玉宫。
那声撕心裂肺的啼哭如同投入冰湖的巨石,在萧风晴万年冰封的心湖中激起的滔天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萧辰小小的身体在温玉摇篮中剧烈地抽噎着,纯净的冰蓝护体光晕依旧在剧烈波动,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悸过后的疲惫。萧风晴并未再尝试触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摇篮旁,修长如玉的指尖,那丝被石坠混沌光华震散帝元时、逆袭而上的微弱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清晰无比。
焚寂之火!
这缕气息……微弱,却本质未变!带着那种焚尽万物、枯寂毁灭的意志!
那个本该在坠星渊空间乱流中粉身碎骨、或者早己被她麾下冰凰卫碾成齑粉的蝼蚁……林炎!他不仅没死!而且……他的力量似乎……更进一步?!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辰儿的反应!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悸动,还有那枚来历不明、此刻却与辰儿血脉隐隐共鸣、甚至能自发抗拒她帝元的灰扑扑石坠!
这石坠……与那个蝼蚁有关?!
无数念头在萧风晴冰冷的心神中激烈碰撞、推演,如同万载冰川在暗流涌动下发出沉闷的轰鸣。
“影。”清冷的声音在寝殿中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空间的绝对威严。
寝殿角落,一片最不起眼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无声无息地扭曲、拉伸,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入黑暗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气息,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光线的暗影。
“陛下。”暗影发出毫无起伏、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
“坠星渊生还者,林炎。”萧风晴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每一个字都透着彻骨的寒意,“动用‘寒影’,查!掘地三丈,翻遍南域!本帝要知道他现在何处!修为几何!与何人接触!尤其是……”她清冷的凤眸扫过摇篮中挂着泪珠沉沉睡去的萧辰,以及他胸前那枚归于沉寂的灰扑扑石坠,“……他身上,或者他身边,是否出现过与此物同源的物件!”
“是。”暗影毫无迟疑,身形一晃,如同水波般融入地面阴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寝殿内再次恢复静谧,只有灵药温养形成的氤氲灵雾无声流淌。萧风晴独自立于摇篮旁,白衣胜雪,身影孤绝。她低头凝视着沉睡的婴儿,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
那一丝源自林炎力量的微弱灼痛感,依旧停留在感知深处。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无边的冰原。
冰原之下,万载冻土深处,某些被强行冰封的东西,似乎……被这缕带着枯寂与焚灭意味的火星,灼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
玄冥殿。
冷无涯枯坐于冰晶王座之上,如同亘古不化的冰雕。殿内粘稠的寒气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重,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污秽血腥气。
他深潭般的眼眸紧闭,但苍白的脸上,那道凝固的、冰冷贪婪的笑容,却始终未曾褪去。指骨上,那道隐没的暗红魔纹,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皮肤下微微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突然!
他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
一股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纯粹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探查波动,如同无形的冰针,极其小心、极其迅捷地扫过玄冥殿外围!这波动极其微弱,若非冷无涯修为通玄,且心神正处于一种极度敏锐的状态,几乎难以察觉!
是“寒影”!
女帝麾下最神秘、最擅长隐匿与刺探的影子力量!她们首接听命于女帝本人,如同附骨之蛆,无影无形!
她们……被惊动了!目标……南域!林炎!
冷无涯嘴角那凝固的冰冷笑容,缓缓加深,如同冰面上裂开的深渊。
“呵……”一声极轻、带着无尽冰寒嘲讽的嗤笑,从他唇间溢出。
惊动?
太迟了!
螳螂捕蝉……黄雀……早己张开了冰冷的翼!
他枯瘦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无声地敲击着,仿佛在计算着血月升起的倒计时。
玄冥殿的阴影角落里,那些姿态各异的冰雕,在幽蓝死寂的光芒下,似乎也凝固着无声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