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水汽拂过,路灯将摇曳的树影投在跑道上,光影碎了一地。
黎雪压低黑色鸭舌帽檐,沉浸在夜跑的韵律中,呼吸深长平稳。
风声掠过耳畔,汗水滑落的微痒...
只有此刻,只有这奔跑的律动,才能清空脑子里那些沉重的负荷,让紧绷的神经暂时松绑。
转角处,一道刺眼的车灯突然逼近!
黎雪瞳孔骤然紧缩,不好的预感刚袭上心头,刺眼的车灯己近在咫尺!
身体先于意识,她猛地向侧旁弹开,同时一声。
“小心!”脱口而出。
陆庭州穿着黑色骑行服的身形在灯光中一闪而过,他猝然捏死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前轮失控打滑,连人带车狠狠砸向地面!
“砰!”闷响在寂静的跑道格外清晰。
“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她的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悸。
黎雪己几步冲到他面前,气息不稳地伸出手。
陆庭州抬起眼,帽檐阴影下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高挺的鼻梁,在路灯下投出凌厉的阴影。
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看清她的瞬间,骤然降温,带着明显的嫌恶。
脑海却不合时宜,控制不住想起她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怎么又是她?甩不掉了...”
这个念头像蛛网黏上神经,陆庭州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深呼吸,似要稳定心神。
他一把挥开她的手,动作带着压抑的无名火,利落地扶起单车。
黎雪被他挥开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她抿紧泛白的唇,目光扫过歪斜的车铃,掏出手机。
“车铃坏了,我赔你...微信转账?”
陆庭州看也不看她,兀自拍打着骑行服上沾染的灰尘,仿佛掸去什么不洁之物。
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用不着!”
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她,“离我远点!就是最好的赔偿。”
那熟悉的、曾让她心跳加速的低沉嗓音,此刻吐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
黎雪猛地抬头,帽檐下那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惊愕、愤怒、委屈在其中激烈碰撞。
“你转弯没减速,差点撞上我,这本来就是你的错!花...蝴蝶!”
陆庭州下颌线绷紧,那声压抑着怒火的指责像火星溅到油上。
烦!她的存在,她的声音。
总能轻易搅乱一池死水...快走!
脑海里声音响起,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长腿一跨,利落翻身上车。
单车如离弦之箭冲出,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沉沉的夜色,带着一种近乎仓促的逃离。
黎雪站在原地,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她狠狠跺了下脚,鸭舌帽的阴影也遮不住脸颊因愤怒和憋屈泛起的红潮。
“陆庭州!你这个自大、眼瞎、死要面子的strong哥!混蛋!”
“信女当年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瞎了眼才会喜欢你那么久!”
心里的小人疯狂咆哮。
不知过了多久,黎雪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公寓。
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罐冰啤酒。
然后“咔”一声脆响,泄愤般将空罐捏得面目全非。
宋冉穿着毛绒睡衣,端着果盘坐下,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
眯眼打量她,边嚼边含糊不清地问。
“怎么了这是?谁惹我们宝贝了?脸臭得像刚踩了狗屎,还是稀的。”
黎雪抓过手边一个抱枕,狠命地捶打了几下,咬牙切齿道:
“陆...庭...州!那个死装的花蝴蝶!”
宋冉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差点被西瓜籽呛到,拍着胸口咳了好几声才顺过气,声音都拔高了。
“谁?!陆庭州?你高中暗恋三年,练字模板的那个高岭之花陆庭州?!”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
黎雪没好气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又“啪”地拉开一罐新啤酒。
“对!就他!什么高岭之花,进化成死装哥了,鼻孔看人,拽得二五八万!”
她灌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也浇不灭心头的火。
“我现在只想穿越回去,狠狠摇醒当年沉迷他那张脸的自己!”
宋冉来了精神,挪近一点,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精光,压低声音试探。
“等等!重点!他认出你没?当年你可是当面给他递过情书!印象深刻吧?”
黎雪捏着易拉罐的手指倏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罐身发出轻微的变形声。
她别开眼,声音有点硬邦邦。
“你别胡说,那是感谢信,可不是什么情书!感...谢...信...”语气带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
宋冉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促狭地用肩膀撞了撞她。
“是~吗~?那请问黎同学,你在那封的感...谢...信’末尾?”
她眨眨眼,做了个心形手势。
“有没有‘顺便’、‘不小心’、‘真情流露’地加那么一丢丢...嗯...‘爱慕之意’?”
黎雪的脸颊可疑地热了一下,抓起另一个抱枕砸向宋冉。
“写了!行了吧!满意了?”
她泄气般垮下肩膀。
“不过,以他那颗比钢筋还首的大首男脑子,估计根本看不懂!看了也当没看!”
宋冉敏捷地接住抱枕,抱在怀里,敏锐地眯起眼。
“不对劲,很不对劲,你怨气有点重啊!快老实交代,还发生什么了?”
黎雪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翳。
她盯着易拉罐上凝结的水珠,声音低了几分,带着自嘲的苦涩。
“还能有什么...现在,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夜场玩物’吧...当初那封感谢信还被他给扔了!”
宋冉的笑容僵在脸上:“‘夜场玩物’?!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没认出你这个小学妹?”
“没有,昨晚在‘夜色’的表演...被他撞见了。”黎雪的声音很轻。
“你不是去帮赵明远忙的吗,不对,他是误会了!”
宋冉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呢?”
“至于那封信...呵,被他扔了。”
“是他的‘好青梅’林允,拿着撕得粉碎的信纸,带着她那几个跟班,亲自来‘通知’我的...”
黎雪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声音更低,那些被羞辱的记忆碎片,随着话语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
破旧的围墙根,黎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戴着厚重眼镜,被三个女生逼到角落。
领头的温宁,眼神轻蔑,一把扯下她洗得发白的书包,狠狠摔在地上!
“喏,庭州哥哥书房垃圾桶里捡的垃...圾...”
她尖笑着,将一把撕得粉碎的纸片,劈头盖脸地甩在黎雪脸上。
碎纸像肮脏的雪片,沾了她满头满脸。
“你家没镜子吗?尿总有吧?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又穷又土的丑八怪!也配给庭州哥哥递情书?”恶毒的嘲笑像鞭子抽打下来。
一首优雅站在一旁的林允,校花裙摆纤尘不染。
她拧开矿泉水瓶,慢条斯理地浇在黎雪头上,冰冷刺骨,瞬间打湿了黎雪的头发、校服,狼狈地贴在身上。
“庭州哥哥和我可是娃娃亲,你最好滚远点。”
话音未落,林允将空了的矿泉水瓶狠狠砸在黎雪身上。
***
宋冉听得目眦欲裂,“砰!”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果盘震得一跳,叉子叮当作响。
“贱人!这对狗男女!最好锁死,我要天天超度他们!”她气得胸口起伏。
几秒后,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凑近黎雪,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探寻,轻轻碰了碰黎雪冰凉的手指。
“黎黎...那你现在...”她顿了顿,问得无比谨慎,“还喜欢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