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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彻底浸染了破败的棚户区，只留下零星几点昏黄灯火，如同坟场飘摇的鬼火，在污浊的黑暗中苟延残喘。姬枫如同融入夜色的魅影，在迷宫般狭窄、散发着恶臭的巷道间无声穿行。方向明确——栖凤楼。探查鼠带回的“聚宝斋”密谈信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清晰地指向了鬼棋叟可能的据点，以及那即将被送去的“老物件”。
胸口被布条紧缚的闷痛，如同附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稍显急促的呼吸，都牵扯着体内破碎经脉的刺痛。那盏被强行压制的“灯”，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招灾引祸的标记。他必须比影子更轻，比夜风更无形。
避开稍显“繁华”的主干道，专挑最阴暗、最潮湿、污水没过脚踝的小径。垃圾腐败的浓烈气味、排泄物的恶臭，都成了他最好的掩护。冰冷的污水浸透破烂的鞋履，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的头脑在痛楚中保持着异样的清醒。
越靠近棚户区与稍显“体面”区域的交界，街巷的格局开始变化。低矮歪斜的窝棚逐渐被一些两层或三层的砖木小楼取代。虽然大多陈旧不堪，朱漆剥落，但至少有了歪斜的门面和褪色的招牌。赌档门口蹲着眼神浑浊的汉子，暗娼寮的破窗透出暖昧的红光，廉价酒馆里传出醉汉的划拳声……这片区域的颓靡与罪恶，在夜色中散发出一种病态的气息。
“栖凤楼”的招牌并不难找。它如同这片污浊之地突兀长出的一颗毒瘤，矗立在几条稍宽巷子的交汇处。一座三层高的木楼，飞檐翘角依稀可见昔日的雕梁画栋，只是如今朱漆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腐朽的木色，檐角挂着的铜铃也锈死无声。门口两盏蒙着厚厚灰尘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勉强映照着门楣上“栖凤楼”三个烫金大字，字迹也己黯淡斑驳。
楼内隐约传出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夹杂着男女轻佻的调笑，还有骰子在盅内清脆的碰撞声。显然，这是一处集酒楼、赌坊、风月于一体的销金窟，也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所。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穿着短褂的汉子，抱着胳膊，眼神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街面，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鬼棋叟那样的人物，会选择这种地方落脚？姬枫藏身在对街一处堆放破箩筐和废弃木料的阴影里，如同石雕，锐利的目光穿透夜色和灯笼的红光，仔细打量着栖凤楼的每一个细节。
楼上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人影晃动，喧闹隐约可闻。唯独三楼最东侧的一个房间，窗扉紧闭，里面只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如同鬼火。与其他房间的嘈杂不同，那里一片死寂，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阴冷。
姬枫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扇死寂的窗户上。胸腔内被重重束缚的能量核，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搏动微微加速，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细针轻刺般的…共鸣？
很淡，若有若无。
但确实存在！
难道…鬼棋叟真在里面？
或者…那件“三日内必送到”的“老物件”，此刻就在那个房间？
姬枫凝神观察，试图捕捉更多细节。
突然！
栖凤楼侧门的小巷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王管事！您行行好！再宽限一日！就一日！” 一个带着哭腔和浓浓疲惫的中年男子声音哀求道。
“宽限？” 一个油滑尖刻、带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正是白天在染坊窝棚里提到的“王管事”！“柳老板定的规矩！钱货两讫！天经地义！你当栖凤楼是善堂？”
“可…可那批货实在难找啊！城北老槐那片您也知道…邪性得很！没人敢去！好不容易凑齐了，路上又…” 中年男子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奈。
“闭嘴！” 油滑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冰冷的警告，“那地方也是你能挂在嘴边的？活腻歪了？！”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失言！” 中年男子声音吓得发抖。
“货！” 王管事声音斩钉截铁，“最迟明晚子时之前！送到后门！老规矩！银货两讫！”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寒气：“再办砸了…哼！你知道后果！柳老板的手段，不是你能想象的！”
“是是是！明晚子时！一定送到！一定！” 中年男子连声保证，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脚步声匆匆远去，带着慌乱。侧门“吱呀”一声关上，巷子里恢复了死寂。
姬枫将一切听在耳中，污垢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城北老槐…明晚子时…后门…
看来，那件鬼棋叟点名要的“老物件”，明晚会送到栖凤楼后门！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一个窥探秘密、甚至…火中取栗的机会！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三楼那扇死寂的、透出微弱光线的窗户。那微弱的共鸣感依旧存在，如同黑暗中一丝冰冷的召唤。然后，他的身影如同被夜色吞噬，悄无声息地退入身后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需要养精蓄锐。需要恢复哪怕一丝力量。
等待明晚子时。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
等待猎物入网的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