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林砚被冻醒了。
不是夏夜空调开太足的凉,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像有人把冰碴子揉进了被单。他猛地睁开眼,窗外的月光正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光带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却连一丝风动都没有。
不对劲。
林砚坐起身,后颈的汗毛首愣愣竖起来。他住的这片旧城区是出了名的“捂汗”地,三伏天夜里能热得人翻来覆去,别说盖被单,光膀子躺着都嫌闷。可现在,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响。
更诡异的是声音。
整栋楼静得像座坟。往常这个点,总会有晚归的醉汉撞开单元门,有楼下烧烤摊收摊的铁架碰撞声,还有隔壁张婶的咳嗽——她肺不好,整夜都咳得像台破风箱。但今晚,什么都没有。
死寂里,只有一种极轻微的声音在响。
“窸窸窣窣……窸窣……”
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墙,又像是绸缎摩擦地板。林砚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是从隔壁楼传来的。他住的这栋楼和隔壁楼只隔了一条三米宽的巷子,窗户对窗户,连对方阳台上晾的花裤衩都看得清。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
隔壁三楼,张婶家的窗户亮着。不是正常的白炽灯暖黄,是那种烧纸时的昏红,红得发暗,像凝固的血。那“窸窣”声更清楚了,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哼唱,调子古怪又熟悉,林砚想了半天才记起——是奶奶以前哄他睡觉时唱的《梳头歌》。
“月光光,照镜台,红鞋红袜穿起来……”
歌声忽高忽低,唱到“梳个盘龙髻,嫁个如意郎”时,突然卡住了。紧接着,“哐当”一声,像是镜子被砸碎了。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奶奶唱这歌时,总会加一句“半夜梳头的不是人”。
就在这时,隔壁楼的灯一栋接一栋地亮了。不是每家都亮,偏偏是三楼,从东头到西头,整整齐齐的十二扇窗户,全透出那种昏红的光。每扇窗后都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动作一致地对着窗户比划——像是在梳头。
“咚。”
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巷子里。林砚低头一看,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是个人,穿着睡衣,脸朝下趴在地上,后脑凹了一块,鲜血正顺着石板缝往他这边流。是隔壁楼的老王,昨天还笑着跟他讨烟抽。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第二声、第三声……闷响接连不断,像在敲鼓。十二扇亮着红光的窗户里,人影一个个消失,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有男人的惨叫,有女人的哭嚎,但都极短,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最后只剩“噗通”“噗通”的坠落声。
林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不是第一次经历怪事,但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死亡。十二岁那年在道观上完香后,他就变得不太一样了——发烧感冒成了奢望,体育课跑八百米能把体育老师甩半圈,打架时哪怕被围殴,身上也只会添几道很快就消的红印。奶奶说这是祖师爷保佑,却在半年后摔死在了楼梯上,警察说是夜里起夜没开灯,可林砚清楚记得,那天晚上他听见了敲门声,奶奶去开了门。
“别碰半夜的敲门声。”这是奶奶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巷子里己经堆了十二具尸体。红光照在尸体上,把血映得像融化的朱砂。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他得报警。可当他摸到手机时,屏幕却漆黑一片,无论怎么按都没反应。不仅是手机,屋里的灯也打不开了,电好像断了。
“窸窣……”
刮墙声突然近了,就在他的窗户外面。
林砚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个纸人,用粗糙的黄纸扎的,脸上用朱砂画着歪斜的眉眼,嘴角咧得极大,几乎到了耳根。它穿着件褪色的红布褂子,被一根细麻绳吊在对面楼的晾衣绳上,随着风轻轻晃,眼睛刚好对着林砚的窗户。
纸人怎么会动?
林砚皱眉,刚想推开窗户细看,那纸人突然猛地一挣,麻绳“啪”地断了。它没有掉下去,反而像片叶子似的飘了过来,轻飘飘地贴在了林砚的窗玻璃上。
朱砂画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不是纸摩擦,而是刚才那《梳头歌》的调子:“……红鞋红袜穿起来……”
窗玻璃上瞬间凝起一层白霜,寒气顺着缝隙往屋里钻。林砚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那寒气一碰到他的皮肤就像遇到了烙铁,“嘶”地一声化成了白雾。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体质。
纸人似乎也愣了一下,贴在玻璃上的脸歪了歪,像是在困惑。紧接着,它突然伸出纸糊的手,指甲是用黑墨涂的,一下下刮着玻璃,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林砚心头火起。他不是怕,是被这东西烦得厉害。他上前一步,猛地推开了窗户。
夜风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灌进来,纸人被气流掀得往后一仰,却又立刻调整姿势,张开双臂朝他扑来,红布褂子在风中鼓得像个灯笼。
林砚侧身躲过,顺手抓住了纸人的胳膊。入手冰凉,像抓着一块浸了水的木板。他没多想,用力一扯——
“嗤啦!”
纸人被他撕成了两半。
断裂处冒出一股灰黑色的烟,带着股烧头发的臭味。没等林砚松手,那两半纸人突然自己燃了起来,火苗是诡异的青绿色,瞬间就把纸人烧成了一堆灰烬,连一丝火星都没溅到林砚手上。
灰烬落在巷子里,混进血泊里,发出“滋滋”的轻响。
就在这时,三辆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口。车门打开,下来六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把造型奇怪的枪,枪身缠着黄色的符箓。他们动作极快,呈扇形散开,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男人大约三十岁,国字脸,皮肤是长期熬夜的蜡黄色,最显眼的是他的眼睛——瞳孔边缘泛着一圈淡淡的灰雾,像是蒙了层薄霾。他的目光扫过巷子里的尸体,又落在林砚的窗户上,最后定格在林砚身上。
“编号734,发现目标,未佩戴识别符,体质异常。”男人对着耳麦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请求接触。”
耳麦里传来一阵电流声,然后是个冰冷的女声:“允许接触,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男人点头,朝林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出来。”
林砚没动。他不喜欢这些人的眼神,像在看一件物品。
“我再说一遍,出来。”男人的手按在了腰间,那里挂着一把短刀,刀鞘上刻着复杂的花纹,隐约能看见“守”字。
林砚犹豫了一下。这些人看起来不像警察,但他们的装备和反应,显然是冲着这些“纸人”和尸体来的。他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顺着消防梯爬下楼,刚落地,就有两个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枪口对着他。领头的男人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沾着纸人灰烬的手上停顿了片刻。
“姓名。”
“林砚。”
“年龄。”
“22。”
“和死者什么关系?”
“邻居。”
男人点点头,突然毫无征兆地挥拳打向林砚的脸。拳头带着风声,速度快得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林砚几乎是本能地偏头,同时伸手格开了他的手腕。
男人的手冰凉,虎口处有一圈深褐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力量不错。”男人收回手,眼神里多了点兴味,“刚才那个‘纸人煞’是你解决的?”
“纸人煞?”林砚皱眉,“那是什么?”
“看来是个新手。”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环,“戴上这个,跟我们走一趟。”
手环上刻着和刀鞘一样的花纹,还带着没散尽的寒气。林砚没接:“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你们是谁?”
“守夜人。”男人的声音沉了下来,“负责处理‘特殊事件’的人。至于你为什么要跟我们走——”他指了指巷子里的尸体,“这些人,都是被‘诡异’同化的。而你,是唯一一个在诡异爆发点附近,还能站着说话的人。”
“诡异?”林砚捕捉到这个词,“那是什么?”
男人没回答,只是再次举起了手环:“要么自己戴,要么我们帮你戴。”
林砚看着他泛灰的瞳孔,突然想起了奶奶葬礼上那个穿黑西装的陌生人。那人也问过他身体怎么样,还想给他一个护身符,被奶奶的老姐妹玄清道长赶跑了。玄清道长说那是“养蛊的”,让他离远点。
“我不戴。”林砚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忍不住了,端起枪就想扣扳机。
“等等。”男人拦住他,盯着林砚的眼睛,“你不怕冷?”
林砚一愣。
“纸人煞的寒气能冻裂钢筋,你刚才离它那么近,一点事都没有。”男人的灰雾瞳孔缩了缩,“你身上有‘气’,很干净的气,是……”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九天荡魔祖师?”
林砚猛地抬头,一脸震惊。
男人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来是了。有意思,十年了,终于找到个‘活的’。”他收回手环,对林砚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缓和了些,“林先生,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巷子里的血腥味还在弥漫,青绿色的火苗不知何时又燃了起来,正舔舐着最后一具尸体的衣角。林砚看着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又想起了奶奶临终前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他想知道,十年前道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奶奶的死,是不是真的和“半夜的敲门声”有关。
更想知道,这些所谓的“诡异”,和他这副万邪不侵的身体,到底有什么联系。
黑衣人收了枪,领头的男人自我介绍:“赵雷,守夜人第七小队队长。”他指了指身后的越野车,“上车吧,基地那边,有人等着见你。”
林砚跟着他上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隔壁楼,三楼最东头的窗户里,红光还亮着,一个穿着红鞋的影子正对着镜子,慢慢梳着头发。
而他没注意到,赵雷上车后,悄悄按了一下耳麦,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目标确认与‘九天荡魔’有关,请求优先级别提升……对,他比李教授预料的,要干净得多。”
车窗外,旧城区的轮廓在夜色中渐渐模糊,林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十年里一首被掩盖着,而今晚,这层掩盖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里面藏着的,或许是真相,也可能是更深的深渊。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奶奶,也为了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对于实力的作用并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要带大家走入诡异降临的世界,用规则去破局,不然万一大家哪天误入了,有没高深修为,岂不是g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