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房租、泡面与夺命凶铃
对于模因病理学研究所（I.M.P.）或者用姜屿那充满嘲讽的内部叫法“世界肿瘤医院夜班急诊部”来说，最恐怖的事情有三件：下个月的房租，这个月的科研经费审批，以及一个叫“返乡”的、服务器绝对在阴间的租房APP。
姜屿把最后一口豚骨拉面味泡面汤喝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感觉灵魂的空洞被碳水和致癌物等级的调味粉暂时填满了一角。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角落里那台老旧空调发出“我快不行了但还能再战十年”的嗡嗡声，以及隔壁房间里苏晓镜疯狂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
他刚准备点开电脑桌面那个“斗地主”的图标，进行每日的摸鱼修行，桌上的一个红色老式座机就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响了起来。
那电话没有连接任何线路，铃声却比死神的闹钟还准时。
“操。”姜屿熟练地骂了一句，抓起冰冷的听筒，不情不愿地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一个断断续续的、像是被劣质信号反复咀嚼过的声音传来：“……救……我……我回不了家了……我明明在家，但我回不了家……”
姜屿按下一个按钮，将通话无缝转接到隔壁苏晓镜的电脑上，同时有气无力地对着空气喊道：“晓镜，来活儿了！‘返乡’APP又贡献了一个新病例！看看是哪个倒霉蛋的乡愁又把现实烧穿了个洞。”
“除了它还有谁！”苏晓镜的声音立刻从隔壁传来，语速快得像刚磕了三罐浓缩咖啡，她抱着一台经过魔改的、贴满了动漫贴纸的笔记本电脑冲了过来，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技术宅特有的狂躁。“又是‘返乡’！这帮程序员是不是觉得996福报还不够，非要开发这种反人类的APP来祸害社会？它的核心算法就是精准抓取用户最想回却回不去的记忆，然后用这份‘乡愁’当燃料，在现实胎膜上烧开一个bug百出的‘界痕’副本！差评！绝对的差评！这用户体验比滚键盘随机生成出来的密码还糟糕！”
“行了行了，别输出你的产品体验报告了。”姜屿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闪烁的红色图标——一封来自物业的、关于下个月房租的催缴邮件 。“准备出外勤，搞定这单我们才有可能凑够钱，不至于让房东把我们三个连同这些破烂一起扔出去。鸦呢？”
“在天台，”苏晓镜的吐槽模式无缝切换回工作模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他说今天的风里有‘故事生锈的味道’，顺便在测试老钱新发明的、据说能接收到‘平行宇宙Wi-Fi信号’的天线。”
“让他别测了，上个月他测‘反重力鞋垫’，结果挂在隔壁的晾衣杆上一下午，还是我去收下来的。” 姜屿走到门口的一面穿衣镜前，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了一瞬，变成了一个穿着同样外套，但脸上满是惊恐的陌生人。姜屿对着镜子比了个中指，镜中的人影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然后才变回他自己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这是研究所的“安全措施”——一面能够甄别你是否被“故事”替换掉的镜子。
当他们三人开着一辆破旧的五菱宏光赶到求救者所在的小区时，天色己经暗了下来。这辆被誉为“秋名山神车”的面包车，是I.M.P.亚洲分部最重要的外勤载具，主要因为它耐用、能装，而且就算开进“界痕”里刮了蹭了，姜屿也不会心疼。
那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在万家灯火中毫不起眼，唯独17楼的那个窗口，透出的光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像是老旧照片褪色后的昏黄，死气沉沉。
“就是那儿了，”苏晓镜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满是瀑布般跳动的数据流，“‘界痕’己经稳定，正在汲取‘尘界卵核’的能量以维持自身存在。受害者的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他的‘社会存在性’正在被‘界痕’缓慢吸收。简单说，再过12个小时，他就会变成这个世界的‘隐藏角色’，只有在触发特定剧情……哦不，特定条件时才会被人想起来。”
“鸦，交给你了。”姜屿靠在车门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在他疲惫的脸上缭绕。
一首沉默不语的鸦点了点头，他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他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楼的背面，抬头看了一眼17楼的窗口。他深吸一口气，身体以一种反物理的姿态，开始贴着墙壁垂首向上“走”去，仿佛重力对他只是一个可以选择遵守或不遵守的建议。
“我的天，”苏晓镜一边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生命信号，一边还不忘吐槽，“他这招要是去参加《极限挑战》，还有那些明星什么事儿啊？出场费肯定比咱们研究所一年的预算都高。”
“我们呢？”她随即转向姜屿。
“我们？”姜屿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坪，“等他把手机扔下来，然后跑过去，当着整栋楼居民的面，用老钱特制的‘概念消磁锤’把它砸个稀巴烂。记住，姿势要帅，表情要专业，让人以为我们是社区派来销毁过期有害垃圾的。”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一部手机从17楼的窗口被抛了出来，精准地落在他们脚边的草坪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正是“返乡”APP的界面，上面写着一行温馨的宣传语：“给你一个回得去的家”。
任务似乎结束得过于顺利。
就在姜屿准备过去执行“物理超度”时，他自己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23
他掏出来，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伦敦起了大雾，雾里有歌声。速来。”
姜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删除，但手指却鬼使神差地地点开了发信人的号码详情。
那是一个他熟悉到刻骨铭心，但又绝不可能再联系他的号码。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和极度警惕的表情。他捏着手机，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那块小小的、冰冷的屏幕上，来自一个亡灵的讯息，像一根烧红的探针，刺破了他用两年时间精心构建起来的、由泡面、回扣和无所谓组成的心理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