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青城山脚下,一片被城市扩张遗忘的旧厂区边缘,一座经过仓促改造的废弃疗养院,迎来了它荒诞的新生。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刷成了饱和度极高的柠檬黄,上面挂着歪歪扭扭的手写木牌:“锦鲤青年养老院”。牌子旁边,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条胖乎乎的、翻着白眼吐泡泡的咸鱼,和一条戴着眼镜、肌肉贲张、正在举铁的锦鲤。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完美诠释了“精神分裂式创业”的精髓。
门内,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被粗暴地分割成了两个画风迥异的宇宙。
左边,“咸鱼区”。地面铺着廉价但色彩极其鲜艳的人造草坪,散落着几个巨大的、填充物快要爆出来的豆袋沙发,形状像融化的冰淇淋。几顶颜色俗气的遮阳伞下,是几张矮脚桌和铺着软垫的躺椅。角落里甚至支着一个简易吊床,在微风中懒洋洋地晃荡。空气里弥漫着助眠薰衣草精油的甜腻香气,混合着廉价防晒霜和…薯片的味道。几个穿着老头汗衫、大裤衩的年轻人,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镶嵌”在沙发和躺椅里,脸上盖着书或眼罩,发出均匀或不均匀的鼾声。唯一的动静,是挂在老槐树上的蓝牙音箱,循环播放着海浪声和偶尔几声海鸥叫。
右边,“卷王区”。画风陡变。地面是冰冷的灰色水泥自流平。几排锃光瓦亮的金属长桌一字排开,上面插满了电源排插和高速路由器天线。清一色的人体工学椅(二手翻新)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墙壁上贴着巨大的、鲜红的标语:“效率即生命!自律即自由!”、“今天你博了吗?(博学)”。一个巨大的投影幕布挂在尽头,此刻正无情地滚动着全球各大金融市场的实时数据流(虽然院里没一个人看得懂)。几个穿着运动背心或紧身Polo衫的年轻人(其中一位甚至打了发胶),正襟危坐,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紧锁,手指翻飞,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点,空气中弥漫着黑咖啡的焦苦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奋斗逼”气场。
沈河站在院子中间那条象征性的、用彩色粉笔画出来的“楚河汉界”上。他穿着质地柔软的亚麻衬衫和休闲裤,努力想维持一点精英的体面,但脚上那双洞洞鞋无情地出卖了他。他左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是实时监控画面(咸鱼区3号豆袋上的哥们流口水了;卷王区5号桌的兄弟对着屏幕露出了诡异的慈父微笑…),右手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咸鱼区禁用,卷王区慎用)。他看着眼前这冰火两重天的景象,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那条粉笔线精准地劈成了两半。一边想躺下,一边想…把扩音喇叭砸了。
林慢则像只花蝴蝶(或者说,像颗跳跳糖),在两个区域之间来回穿梭。她穿着印有巨大咸鱼LOGO的T恤,头发用一根铅笔随意挽着,手里拿着登记板和一大串钥匙,帆布鞋在水泥地和假草坪上交替发出不同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