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寨墙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守夜汉子们疲惫而警惕的脸庞。艾草燃烧的辛辣气味混合着石灰的刺鼻,在寨内弥漫,形成一道无形的、却令人心安的屏障。寨墙外,流民聚集地的咳嗽声似乎减弱了些,或许是那滚烫的“药汤”起了些许作用,又或是恐惧压制了病痛。然而,这短暂的死寂,却让陈羽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系统,有异常吗?’陈羽在心中默问,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寨墙下的每一寸黑暗,尤其是后山溪水流经寨墙下方的那个排水口。
【报告宿主大大!】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电子音效,【目前扫描范围内无生命体异常靠近寨墙三十步内!排水口附近…等等!有微弱的非自然扰动!水口内侧滤网的流速有异常减缓!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部分堵塞了!就在刚刚!】
陈羽瞳孔骤缩!堵塞排水口?这绝不是自然现象!他猛地转身,对身边时刻待命的狗娃低吼:“狗娃!立刻带人!去后寨墙排水口那里!快!带上火把和长钩!小心!可能有脏东西塞进来了!别用手碰!”
“是!”狗娃被陈羽凝重的语气吓了一跳,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几个胆大心细的汉子,拿起工具和火把,飞快地朝着寨子后方奔去。
陈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排水口!那是寨内生活污水和溪水的交汇处!如果…如果那个探子阿木,真的把带着疫源的东西从这里塞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寨民们被后方的动静惊醒,纷纷从屋里探出头,脸上带着惊疑和不安。瘟疫的阴影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恐慌。
“小羽哥!不好了!”没过多久,狗娃惊恐的喊叫声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他连滚爬爬地跑回来,脸色惨白如纸,手里用一根长树枝挑着一团湿漉漉、沾满污泥的油纸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堵…堵在排水口滤网上了!用树枝挑出来的!这…这上面…有血!是…是咳出来的那种暗红的血!”
“轰!”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血!瘟血!”
“天杀的!瘟病进寨子了!”
“完了!全完了!黑石寨要遭瘟了!”
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刚刚维持的脆弱平静!寨民们发出绝望的哭嚎,妇人们紧紧搂住孩子,男人们脸色煞白,下意识地远离那个被挑着的、如同恶魔诅咒般的油纸包!连寨墙上守夜的汉子们都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恐惧,比昨夜面对流民冲击时更甚百倍!无形的瘟疫,似乎己经随着溪水,侵入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陈老栓闻讯踉跄赶来,看到那沾血的油纸包,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被旁边人扶住,老泪纵横:“歹毒!好生歹毒啊!这是要绝我黑石寨满门啊!”
陈羽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铁。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连指尖都感到麻木。他看着那团沾血的破布,仿佛看到无数条扭曲的毒蛇,正沿着寨内的溪流、水渠,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
‘系统!’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扫描!立刻扫描寨内溪水流经的区域!有没有…有没有人接触过被污染的水?’
【正在扫描…】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带着急促的电子音,【溪流下游…靠近水渠边的陈老蔫家!他家的水桶今早刚从水渠里提过水!他…他老伴赵阿婆…刚刚在咳嗽!扫描显示…肺部有异常阴影!高度疑似感染!】
陈羽如遭雷击!目光猛地射向寨子东南角那间低矮的土屋——陈老蔫家!那是看着原主长大的老邻居,赵阿婆还经常塞给他烤红薯!
“李叔!”陈羽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出鞘的利剑,“立刻带人!封锁陈老蔫家周围三十步!所有人不得进出!用艾草和石灰把屋子给我围起来!撒厚点!快!”
“封锁?”李叔一愣,随即明白了陈羽的意思,脸色瞬间惨白,“小羽哥…那是老蔫叔家啊!赵阿婆她…”
“执行命令!”陈羽厉声打断他,眼中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铁血,“想活命,就照做!立刻!马上!”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小羽哥”,而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冷酷统治者!为了保住更多的人,他必须狠!
李叔被陈羽眼中的寒意震慑,浑身一激灵,再不敢犹豫:“是!快!跟我来!” 他立刻带人,扛着石灰袋,抱着艾草捆,冲向陈老蔫家。寨民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间被迅速用艾草和石灰“隔离”起来的土屋,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赵阿婆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声,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悲哀笼罩了所有人。没人敢质疑陈羽的命令,只有深深的敬畏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小羽…小羽哥…”陈老蔫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冲出来,被李叔带人死死拦住,老泪纵横,朝着陈羽的方向嘶喊,“让我进去!让我看看老婆子!她…她只是着了凉啊!”
陈羽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硬如铁:“老蔫叔,回去!待在屋里!赵阿婆…我们会想办法!现在,谁靠近那屋子,就是害死全寨子的人!” 他必须将危险源头彻底隔绝!这是唯一的选择!
“想办法?有什么办法?那是瘟病啊!”人群里,不知是谁绝望地喊了一句,瞬间点燃了更大的恐慌。
“是啊!沾上就死!”
“赵阿婆…赵阿婆她…”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家?”
恐慌在蔓延,绝望在滋生。刚刚建立的秩序,在疫魔的阴影下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从陈老蔫家隔壁的一间屋子里传来!紧接着,一个妇人惊恐的哭喊声响起:“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咳血了!你咳血了!”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寨民们彻底崩溃了!
“又有人咳血了!”
“瘟疫!瘟疫传开了!”
“快跑啊!离开这里!”
“寨子待不得了!”
人群彻底失控!哭嚎声、尖叫声、推搡奔跑声汇成一片!有人想冲出寨门,有人想躲进深山,寨内瞬间乱成一锅粥!李叔带人拼命阻拦,却杯水车薪。寨墙上的守卫也被这内部的混乱惊呆了,手足无措。
陈羽站在混乱的中心,看着绝望奔逃的寨民,看着那两间被石灰和艾草包围、如同坟墓般的屋子,听着里面传出的、象征死亡的咳嗽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米肉再多,也挡不住这无形的死神!铁血手段,在疫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宿主!宿主大大!冷静!】系统焦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扫描显示,目前只有陈老蔫家和隔壁王家确认高度疑似接触污染源!范围还很小!必须立刻控制!不能让他们乱跑!否则真完了!】
控制?怎么控制?人心己经散了!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殉道般的决绝,猛地压过了混乱的喧嚣:
“都给我——站住!!”
只见陈老栓不知何时爬上了寨墙边的一个石碾子,他须发戟张,老泪纵横,声音却如同洪钟,响彻整个寨子:“跑?往哪里跑?山外头是土匪!是饿殍!是比瘟病更惨的死路!黑石寨!是咱们祖祖辈辈的家!是羽小子豁出命给咱们挣来的活路!”
他猛地指向那两间被封锁的屋子,又指向地上那个沾血的油纸包,声音悲怆而愤怒:“歹人害我们!想把咱们都拖进地狱!咱们自己乱,就真中了他们的奸计!都给我看看小羽!看看他为了保住这个寨子,为了保住咱们的命,都做了什么!他杀了造谣的!他封了屋子!他比谁都难!比谁都痛!”
陈老栓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混乱的人群渐渐停下了脚步,无数双含泪的眼睛望向石碾上那个老寨主,再望向站在混乱中心、脸色苍白却依旧挺首脊梁的陈羽。
“羽小子!”陈老栓的目光死死盯住陈羽,带着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你是寨子的主心骨!你说!怎么办?大伯这把老骨头,听你的!寨子里所有人,都听你的!要死,咱们黑石寨的人,死在一块儿!要活,咱们一起杀出一条活路!”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羽身上。恐惧、绝望、哀求、最后一丝信任…如同沉重的山峦压来。
陈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李叔!”
“在!”
“带人,把那两间屋子…”他指向陈老蔫家和隔壁王家,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给我烧了!”
“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陈老栓!烧…烧了?连人带屋?!
“里面的东西!所有可能沾染的东西!一件不留!全烧成灰!”陈羽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老蔫叔,王叔两家的人…转移到寨子最西头,单独划出的空屋!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敢靠近者,以冲击隔离论处,杀无赦!”
“寨内所有水井,立刻封存!从今日起,所有人饮水,只许用后山泉眼新引下来的活水!由专人看守分配!”
“寨内所有沟渠,撒满生石灰!”
“所有人,每日必须用艾草熏蒸衣物!勤用石灰水洗手!”
“再有人敢散布谣言、制造混乱、冲击隔离——”
他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声音冰冷彻骨:
“无需禀报,就地格杀!”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山风呜咽,带着焚烧艾草的苦辛和…即将燃起的、焚灭疫魔的烈焰气息。
陈老栓看着侄子那决绝而冷酷的侧脸,老泪纵横,却重重地点了点头,嘶声道:“听见没有?!照小羽的话做!烧!”
李叔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对命令的服从和对寨子存亡的决绝:“是!搬柴火!浇油!准备火把!”
很快,熊熊的烈焰在陈老蔫家和王家屋外冲天而起!火舌贪婪地吞噬着茅草屋顶和土坯墙壁,浓烟滚滚,带着一种残酷的净化意味。陈老蔫瘫坐在隔离圈外,望着被火焰吞噬的家,望着里面隐约传出的、老伴绝望的哭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却被几个汉子死死按住。王家的人也被强行拖离,哭喊声撕心裂肺。
所有寨民默默地看着这场焚屋断腕的酷烈景象,看着烈焰中翻腾的浓烟,再看向那个在火光映照下、如同铁铸般的少年身影,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敬畏。为了保住寨子,小羽哥,是真的不惜一切!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居,也能如此狠心!
陈羽站在火光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跳动的火焰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冰冷而决绝。阿木…还有那隐藏在暗处的大人物…你们送来的“礼物”,我收下了!这场与瘟神的战争,才刚刚开始!黑石寨,绝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