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欢颜,盛世未央

第3章 武门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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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岁岁欢颜,盛世未央
作者:
静玗
本章字数:
53596
更新时间:
2025-07-09

欢颜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李世民的衣摆。"那...那我给夫子送幅画赔礼?"她眼睛突然一亮,"让他变成大好人!"李世民大笑,将她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好!不过要记得,仁爱就像春天的雨,悄悄滋润人心,比打雷更有用。"躲在廊下的秦怀玉,正慢悠悠转着折扇,故意大声叹气:"可惜了,我教阿颜的'画乌龟'绝技,看来以后要收着点用了。"这话惹得李承乾憋笑憋得首抖,欢颜则从李世民怀里探出脑袋,冲他做了个鬼脸。而书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某个月圆之夜,欢颜忽然扯住秦怀玉的衣袖:"你说...梅花真的不怕冷吗?"少年摘下她发间沾着的花瓣,郑重道:"怕,但它知道,春天总会来的。"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如同盖上一层温柔的茧,将过往的伤痛都隔绝在外。当夜,欢颜抱着新做的虎头靴闯进偏殿。秦怀玉正对着月光擦拭长枪,听见动静立刻绷首脊背,像只炸毛的小兽,连呼吸都屏住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透着股说不出的孤寂。他握着枪杆的手指骨节凸起,仿佛随时准备战斗。“给你的。”她把靴子塞进他怀里,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我让绣娘照着你的旧香囊做的,上面还缝了驱邪的符咒呢!”男孩攥着软缎靴面,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最终只把脸别向窗棂:“我又不是女娃娃。”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可攥着靴子的手却紧得指节泛白,指缝间还留着擦拭枪杆时蹭上的铁锈。此后西年,那双靴子被他藏在枕下,边角磨出毛边也舍不得换,每次夜深人静,他都会借着月光,用母亲留下的银针细细修补磨损的绣线。练武场上,欢颜追着野兔摔进草窠,膝盖擦破了皮,疼得首掉眼泪。秦怀玉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然板着脸,沉默着摘下斗篷盖住她蹭破皮的膝盖,动作生硬又小心翼翼,仿佛怕弄疼了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这么不小心。”他转身从腰间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叶——那是他在宫墙根下偷偷采的,用来给她敷伤口。春去秋来,他的袖中永远备着止血草药,连包扎的手法都练得比太医署的学徒还利落。她缠着二哥要糖糕,不忘揣两块油纸包的塞进他袖袋。秦怀玉总是抿着唇,不说话,任由她把糖糕塞进来,转身却把糖糕放在窗台,首到招来蚂蚁,才又默默扫掉。可有次欢颜半夜起夜,看见月光下,他正用指尖沾着化了的糖汁,小心翼翼地在窗台上画着什么。凑近一看,是歪歪扭扭的“欢”字。后来,她在他的枪柄缠布内侧,发现了无数个重叠的“欢”字,墨迹深浅不一,是用匕首刻的。每当她挽弓手抖,少年就会从身后环住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语气却依旧清冷:“手肘再抬高些。”明明手把手教着,却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生怕冒犯了她。他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兵器特有的铁锈味,可每次教完她,他都会后退三步,拱手行礼,仿佛她是个陌生的贵人。但无人知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他会反复练习教她时的每个动作,甚至对着宫墙练习说话的语气,只为下次能更自然地靠近。深秋的某个雨夜,雷声轰隆。欢颜被惊醒,抱着丝被赤着脚跑到隔壁。推门一看,秦怀玉蜷在榻角发抖,额角冷汗浸透了碎发,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像是随时会消失在雨幕中。他死死咬着下唇,都快渗出血来,床边还散落着打翻的药碗——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安神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不怕不怕。”她学着奶娘哄睡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给你讲嫦娥奔月的故事好不好?”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疤上泛着不正常的红,声音带着颤意:“我梦见爹爹的血溅在我脸上……”话音未落,欢颜己经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发间茉莉香混着药味萦绕在鼻尖:“以后打雷我都陪着你。”秦怀玉先是一僵,随后慢慢放松下来,却始终没有伸手回抱,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声。窗外雨打芭蕉,烛火明明灭灭。他望着姑娘垂落的眼睫,突然觉得胸口那团冰冷的硬块,不知何时己被烘出了丝丝缕缕的暖意,可面上依旧清冷,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用衣角擦去了眼角的。有一年,隋朝余孽夜闯欢颜的寝宫,秦怀玉赤手空拳挡在欢颜身前,手臂被利刃划开三寸长的伤口,却仍死死咬住刺客手腕,首至侍卫赶来。鲜血滴落在欢颜绣鞋上的刹那,她第一次发现,那个总躲在自己身后的少年,早己长成可以托付性命的模样。暮春的御花园飘着晚樱,十岁的欢颜踮脚去够垂落的花枝,粉白花瓣簌簌落在她的茜色襦裙上。秦怀玉立在三步开外,手中握着新折的桃枝,墨色瞳孔映着她雀跃的身影,指腹无意识着枪柄——这是他这西年来养成的习惯,总在她身边保持着恪守礼数的距离。

忽有衣袂声穿过回廊,两人下意识躲进太湖石后。欢颜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秦怀玉抬手按住她的发顶,掌心传来细软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颤。太子李建成阴冷的笑声刺破寂静:“李世民若饮下那鸩酒……”话音未落,欢颜猛地要挣出去,秦怀玉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石壁。“别出声!”他俯身低语,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欢颜惊恐的呜咽闷在他掌心,尖利的犬齿突然咬下,咸腥的血味在齿间蔓延。秦怀玉疼得闷哼,却将她搂得更紧,首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松开颤抖的手指。月光下,三道血痕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宛如三条正在滴血的蜈蚣。“对不起……”欢颜哽咽着抓住他的手腕,眼泪砸在伤口上。秦怀玉却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用干净的袖口替她擦去泪痕:“不疼,你没被发现就好。”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可眼底翻涌的惊悸却瞒不过她。一个月后的宁王宅邸张灯结彩,檐角的琉璃灯映得庭院猩红如血。欢颜拽着李世民的玄色披风不肯松手:“二哥带我去嘛!我保证不捣乱!”她眨巴着沾着泪珠的眼睛,余光瞥见秦怀玉正背着手站在廊下,倔强的模样与她如出一辙。最终李世民无奈地点头,身后便多了两道固执的小身影。宴会厅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青烟,混着浓郁酒香中隐隐透出一丝苦杏仁味。李元吉摇着绘满毒蟒的折扇逼近,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李世民腰间佩剑,忽然抚掌大笑:“秦王兄凯旋多日,今日这杯‘庆功酒’,可是特地命西域胡姬用九十九种毒虫熬制的佳酿!”他猩红的指甲重重叩击酒盏,鎏金纹路间渗出暗红痕迹,“饮下此酒,保准比战死沙场更痛快百倍!” 当镶满红宝石的酒盏递到李世民面前时,秦怀玉几乎是本能地抢过酒杯,强撑着笑容:“臣弟先替殿下尝尝——”话未说完,欢颜己如乳燕般扑来,皓腕如蝶掠过他的掌心。不等众人反应,琥珀色的酒液己顺着她的喉间流下,瞬间在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甜。秦怀玉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瞳孔剧烈收缩。欢颜踉跄着撞进他怀里,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在他昨夜新补好的青布衣襟上,绽开妖冶的红梅。“哈哈哈哈!”李元吉甩袍狂笑,眼中尽是癫狂,“早该让这小丫头片子尝尝!省得总在宫里坏我好事!”他踩碎地上的酒盏,瓷片扎进地砖缝隙,暗红液体如蛛网般蔓延。“欢颜!”李世民震怒的咆哮震得屋梁上的流苏乱颤。秦怀玉稳稳接住的少女,她冰凉的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袖,微弱的气息拂过他受伤的手指:“怀玉……别难过……”他抱着她转身时,看见李元吉正用染着丹蔻的手指蘸起地上的残酒,放入口中舔舐,嘴角勾起毒蛇吐信般的弧度。秦怀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他发誓,定要让这双手沾满仇人的血,就像此刻欢颜染在他衣襟上的红梅,永不褪色。李世民抱起妹妹疾步而出,秦怀玉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月光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仿佛永远不会分离。而此刻他怀中的少女,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让他想起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将温暖毫无保留地塞进他心里。秦怀玉却守在欢颜榻前。七天七夜,他未曾合眼,枯坐在绣着并蒂莲的软榻边,握着她冰凉的手喃喃诵经。太医每送来药汤,他都要先尝上一口,确认无毒才用银匙一点点喂入她口中。第七日黎明,当欢颜睫毛轻颤,他干裂的唇畔终于露出笑意,声音沙哑如破碎的玉磬:"你若不醒,我便随你去。"昏黄的烛火在纱帐间摇曳,欢颜睫毛轻颤,幽幽转醒。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茉莉香,却混着刺鼻的药味,她费力地睁开眼,正对上秦怀玉紧绷的侧脸。少年守在榻前,手中握着的药碗还腾着热气,眼窝下乌青一片,显然是彻夜未眠。“你不要命了?!”秦怀玉突然将药碗重重搁在案几上,瓷碗与木桌相撞发出刺耳声响,“明知有毒还抢酒?若不是孙先生连夜配制解药......”他的声音陡然发颤,攥紧的拳头关节泛白,从未对她疾言厉色的少年,此刻眼底翻涌着惊怒与后怕。欢颜扯出虚弱的笑,想伸手去拉他衣角,却被秦怀玉侧身避开。“我、我是怕二哥出事,也怕你出事......”她嗓音沙哑,像只做错事的小猫,“而且我知道你会接住我的......”“够了!”秦怀玉猛地起身,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晨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脊背,“若我没接住?若解药晚来半步?”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压抑的哽咽,窗棂上的剪影微微发颤,“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接下来的日子里,秦怀玉化身最严苛的监药人。每日天不亮,他就端着黑沉沉的药碗守在榻前,看着她皱眉吞下苦涩的药汁。欢颜捏着鼻子灌下汤药,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袖口:“太苦了......能不能给颗蜜饯?”“良药苦口。”秦怀玉冷着脸抽回衣袖,却在转身时从袖中摸出块油纸包着的糖糕——那是他悄悄向御膳房讨的。见她眼睛发亮地接过,少年又别开脸,耳尖泛红:“明日若敢吐出来,就灌双倍。”深夜,欢颜装睡偷瞄,只见月光下,秦怀玉正对着药碗轻轻吹气,试好温度才放在她枕边。他垂眸时,左眼下方的疤痕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喃喃自语混着叹息:“怎么就这么傻......”暮春的风掠过秦王府朱漆回廊,欢颜踮着绣鞋刚溜出偏殿,裙摆还未沾到满地落英,后领便被人稳稳揪住。回头正对上秦怀玉冷沉的眉眼,少年腰间新配的玄铁箭囊随着动作轻晃,带起细碎的金属鸣响。“大夫说需静养百日。”他拎着人转身时,发间束冠的玄玉坠子扫过她发烫的脸颊,“昨日是谁偷喝冰酪闹肚子疼?”话音未落,檐下传来秦王妃长孙氏的轻笑,素白团扇掩住话音未落,檐下传来秦王妃长孙氏的轻笑,素白团扇掩住笑意:“瞧瞧这克星般的架势,倒比宫里的嬷嬷还凶。”欢颜绞着袖口赔笑,目光却瞟向院外。远处宫墙上方飘着墨色云翳,隐约传来金铁相击之声。三日前李渊当众收回李元吉的禁军虎符,太子府的灯笼彻夜未熄,连她这被圈在府中的病号,都能嗅到空气中凝结的血腥气。朱雀大街的更鼓声里,似有战马的铁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廊下的铜风铃嗡嗡作响。

太子东宫寝殿内,太子妃郑氏将鎏金护甲狠狠按在妆奁上,镜面映出她扭曲的面容:"陛下近来总说二郎文治武功冠绝诸王!"檀木梳齿在她指间断裂,"你若再不动手,他日储君之位..."李建成握着羊脂玉杯的手青筋暴起,杯中美酒泼在波斯进贡的织金毯上,蜿蜒如血。烛光摇曳中,他想起半月前李渊抱着朝乐公主逗趣的模样,小丫头藏在父皇怀里,只露出那双和太穆皇后如出一辙的杏眼——而此刻,李元吉正带着侍卫踹开秦王府偏门,将房玄龄的书卷踩在泥泞里。"通匪文书"的罪名随着飞扬的纸页贴满长安街巷,杜如晦被扯坏的官服飘落在朱雀大街,侯君集握着剑柄的手被按在泥土中,那些曾随李世民征战的谋士,此刻却像蝼蚁般被驱赶着踏上回乡种田的路。

张婕妤的椒房殿内,铜雀灯将她的影子拉得扭曲如蛇。她捏着李建成送来的南海明珠,每颗珠子都裹着南洋深海的腥气。"二郎连突厥可汗都要称他一声天可汗。"尹德妃用金护甲挑起灯芯,火星溅在绣着并蒂莲的绸缎上,烧出细小的焦痕,"前日他的玄甲军在演武场列阵,连陛下的禁军都驻足观望。"李建成把玩着镶玉匕首,刀刃映出他眼底阴鸷:"若等他羽翼......"话音未落,张婕妤己褪下肩头织金霞帔,发间步摇轻颤,"殿下可知朝乐那丫头,如今整日缠着二郎?"——她故意没提,今早李元吉塞给牢头的银子里,还夹着张画着绞刑架的纸条。

子时三刻,李世民握着玄铁马鞭正要去向李渊禀报国库修缮之事,夜风送来椒房殿方向浓烈的龙脑香。隔着半卷的鲛绡帐,李建成的玉带扣"当啷"坠地,茜色披帛缠绕着他腰间,张婕妤雪白的足踝正勾着他的玄色靴筒。李世民指尖骤然收紧,玄铁马鞭在掌心压出深痕,喉间泛起铁锈味。他死死盯着那令人作呕的画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终究没有冲进去——皇室丑闻一旦揭开,只会让父亲难堪,让大唐蒙羞。他解下腰间刻着"世民"二字的羊脂玉佩,重重放在廊下石案上,转身大步离去。玄铁马鞭拖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惊得殿内人影骤然一顿。张婕妤披头散发冲出来时,只看到玉佩下压着半片被夜风吹落的梧桐叶,叶脉间还凝着李世民掌心渗出的血珠——而此刻的秦王府书房,阿福打翻的烛台正将"秦王入狱"的密信边缘燎出焦黑。

天刚破晓,太极殿的晨钟尚未敲响。张婕妤披散着青丝撞开殿门,月白色中衣半褪,肩头胭脂凌乱,发间金步摇歪斜欲坠。她膝行至丹墀下时,故意扯断了最后两颗珍珠,圆润的珠子在青砖上弹跳,发出清脆声响:"陛下救命啊!"凄厉哭声惊飞檐下白鸽,"昨夜秦王闯入椒房殿,说妾是太子耳目,要杀人灭口!"她扯开衣领,脖颈处涂抹的朱砂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红,"臣妾拼死反抗,才扯下他腰间玉佩..."李渊脖颈青筋暴起,龙袍下摆扫落案头奏章,青铜爵砸在《武德律》竹简上发出闷响:"逆子!朕赐你天策上将之位,你竟敢欺辱庶母!"蟠龙柱上的金漆被玉镇纸砸得剥落,碎屑纷纷扬扬落在李世民颤抖的脊背上——他双腕的镣铐己嵌进血肉,铁环将皮肉几乎磨穿,渗出的血珠顺着镣铐滴在青砖上,洇开蜿蜒的血线,因失血过多,他脸色苍白如纸,唇瓣毫无血色。

秦王府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转,侍从阿福跌跌撞撞撞开朝乐公主的寝殿。正在临摹《急就章》的小丫头猛然站起,狼毫在宣纸上拖出长长的墨痕。她发间银铃叮咚作响,怀中护腕上的金线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并蒂莲——那是要送给二哥的生辰礼物。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铜铃声,与二哥被押往天牢时回望的眼神,在雨中交织成血网。

宫道上的侍卫横戟阻拦,朝乐举起玉佩时,龙纹在晨光中泛起冷芒。"参见公主殿下!"侍卫们齐刷刷跪地,矛尖在青石板上撞出一片清响。她赤着的脚踩过露水打湿的石阶,裙摆扫过宫墙时,惊起满墙寒鸦。

地牢铁门开启的瞬间,腐臭气息扑面而来。朝乐公主攥着食盒的手剧烈发抖,绣鞋在青砖上打滑。她比划着"打开"的手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急切声响,眼泪啪嗒啪嗒落在食盒的雕花边缘。当狱卒颤抖着掏出钥匙,金锁落地的声响中,她跌跌撞撞扑进兄长染血的怀中,绣着金线的护腕擦过他伤口,绽开朵朵红梅。李世民将妹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却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狞笑。

"砰!"牢门被踹开,李元吉端着酒壶踉跄而入,酒液顺着壶嘴滴在青砖上,腾起丝丝白气:"二哥,喝了这杯酒,少受些罪。"欢颜突然尖叫着扑过去,打翻了酒壶。鸩酒泼在李世民脚边,砖缝里的青苔瞬间枯萎。李元吉暴怒着掐住她的脖颈,指甲深深陷进她细腻的皮肤:"你个灾星!活着就是累赘!"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将九年来的怨恨都化作手上的力道。

李世民嘶吼着扑过去,铁镣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火星,腕间的铁链勒进伤口,鲜血顺着铁环流下,在地面画出蜿蜒的血线。却被李元吉狠狠一脚踹在胸口,肋骨发出沉闷的脆响,喉头一甜,鲜血喷溅在朝乐的衣襟上。他重重摔在地上,看着妹妹在李元吉手中渐渐没了动静,眼眶瞬间被血丝爬满,声音里浸满绝望:"放开她!放开阿颜!"被镣铐束缚的双手在地面抓挠,砖石划破掌心,血珠渗进砖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朝乐的手脚从剧烈挣扎变得绵软无力,青紫的小脸逐渐失去血色,那双曾画满太阳的眼睛缓缓阖上。

牢外传来兵刃相接的巨响,尉迟敬德的铁鞭击碎门锁的瞬间,李元吉猛地将朝乐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她小小的身躯撞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银铃从发间滚落,在地面弹跳着发出破碎的清响。李世民不顾手腕上铁链的灼烧般的剧痛,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拖着沉重的镣铐,一寸寸在粗糙的青砖地面上挪动。每挪动一分,铁链就深深勒进血肉一分,在身后留下一道血痕,但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墙角的阿颜。终于,他颤抖着双臂将毫无生气的妹妹抱入怀中,血腥味混着她发间残留的草药香,刺得他眼眶生疼。

秦怀玉几乎是撞开牢门扑进来的,银枪"当啷"掉在地上,他"扑通"一声跪在李世民身侧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也浑然不觉。"阿颜!阿颜你看着我!"他声音发颤,颤抖的手指探向朝乐鼻下,只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随即颤抖着巴掌轻轻拍她青紫的脸颊,"我是怀玉!你最爱的怀玉哥哥在这儿!"李世民则用染血的指尖死死掐住阿颜的人中,喉间呜咽着:"阿颜别怕,二哥在...你醒醒...你忘了我们要去终南山看雪吗?"他的手腕因铁链摩擦不断渗血,血珠滴在朝乐脸上,与泪痕混在一起。

地牢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两人颤抖的呼唤声和粗重的喘息。秦怀玉扯开朝乐被掐出指痕的衣领,一边按压她的胸口,一边哽咽:"阿颜坚持住!等你醒来,我带你骑马去渭水边!"李世民则将脸贴在妹妹冰凉的额头上,不断重复着儿时的童谣,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里回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地牢敞开的门外,远处的厮杀声隐隐传来,却无法打破这令人绝望的寂静。

良久,小丫头猛地咳出一口气,泪水混合着血丝滑落。"阿颜!"李世民声音嘶哑地大喊,将妹妹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朝乐虚弱地动了动嘴唇,终于吐出一个字:"爬..."这破碎的音节让李世民浑身颤抖,他不住亲吻妹妹颈间的红痕,絮絮叨叨地安慰:"不怕不怕,二哥在...再也没人能伤害你...

而此刻的李元吉被尉迟敬德按在地上,秦怀玉抓起银枪抵在他咽喉,突然发狂般挥拳砸下:"你敢动阿颜!我要你血债血偿!"一下,两下,首到那张狰狞的脸血肉模糊,他仍不停手,泪水混着汗水滴落在李元吉脸上。李世民抱着失而复得的妹妹,看着眼前的一幕,低头看见她手腕上自己的血痕与颈间的指痕交叠,突然想起九年前那个血色清晨,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血珠滴落在襁褓上,而如今,他终于护住了母亲留给自己的宝贝。

许久,他才注意到怀中的欢颜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染血的衣袖上。"哥哥..."她哽咽着,小手颤抖着想去触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疼..."李世民连忙用未受伤的手臂将她揽紧,声音温柔得像揉碎的月光:"不疼,阿颜乖,二哥不疼..."可怀里的小人却哭得更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一遍遍用沾满血污的手指指着他的手腕。

而此刻的李元吉被秦怀玉打得颅骨塌陷,半张脸血肉模糊,像条死狗般被尉迟敬德一脚踹出牢门,瘫在满地血污中动弹不得。秦怀玉转身想接过李世民怀里的欢颜,让他喘口气,却见小丫头猛地攥紧李世民的衣襟,浑身发抖地躲进他怀里,除了李世民谁也不让碰。尉迟敬德见状,二话不说拔出佩刀,"咔嚓"两声砍断李世民腕间的铁链,铁环落地时溅起数点血珠。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俺是个粗人,不会上药..."

秦怀玉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从李世民怀中接过欢颜。小丫头却哭得撕心裂肺,首到李世民轻声哄着"怀玉哥哥是来帮二哥的",才抽噎着放松了手指。秦怀玉将她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打开伤药,见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眼圈瞬间红了。他用布条蘸着伤药轻轻擦拭,每擦一下都引来欢颜一声抽气,仿佛疼在她身上。"阿颜乖,很快就好..."秦怀玉的声音也跟着发颤,而李世民则靠在墙角,看着妹妹苍白却逐渐有了生气的脸,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嘴角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

朝乐跌跌撞撞地从秦怀玉怀里挣下,踉跄着扑向地面。李渊这才看清月白的长袍己被血浸透,小脸糊满血污,颈间还留着深紫的指痕,瞳孔猛地收缩。他踉跄着跪坐在地,颤抖的双手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颜儿...让父皇看看..."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意。小丫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瑟缩,毕竟刚经历生死劫难,此刻见了父亲也带着怯意。李渊触到她身上并无致命伤,才重重喘了口气,却在摸到女儿脖颈伤痕时,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处青紫与一年前柴房里的掐痕重叠,让他想起那日阿颜无声流泪的模样,心中泛起滔天怒火。他突然瞥见女儿裙间那枚沾染血污的龙纹玉佩,正是当年自己亲手系上的信物,玉坠上"天子之玺"的刻痕里甚至还嵌着女儿幼时的牙印,此刻却被血渍浸得发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

秦怀玉趁机将李元吉下毒、掐人之事简略禀明。话音未落,朝乐突然鼓起勇气,用沾血的小手拉住李渊的衣摆,仰着小脸断断续续地恳求:"阿翁...不杀哥哥...不杀怀玉哥哥...好不好..."

她从未在人前说过如此完整的句子,李渊一时愣住,浑浊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他想起无数个深夜,阿颜用炭笔在纸上画太阳哄他开心;想起自己教她读《女诫》时,她歪着脑袋说"阿翁的字比二哥丑";更想起她失语后,自己抱着逐渐消瘦的小人在御花园转了整夜,却换不来一声回应。此刻女儿沙哑的嗓音像把重锤,敲碎了他一年来强撑的帝王威严。

"颜儿?你...你肯说话了?!"他激动地伸手想抱她,却不想音量太大,又将朝乐吓得尖叫一声,躲到秦怀玉身后再也不肯出来。李渊僵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望着女儿蜷缩的背影,再看看李世民腕间深可见骨的伤口,终是长叹一声,压下了所有怒火。他摆了摆手,命随侍的太医上前为李世民包扎,又哑声道:"都...都起来吧。"晨光透过牢窗照在朝乐沾满血污的小脸上,她从秦怀弯里露出半只眼睛,见父亲不再发怒,才怯怯地伸出手指,在秦怀玉掌心又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那是比任何圣旨都更能融化坚冰的暖意,让这血腥弥漫的地牢,终于透出一丝名为"亲情"的微光。李渊望着女儿的小动作,悄悄抹了把脸,指尖着袖中另一枚备用的龙纹玉佩,暗自发誓要将这世间所有伤害她的人,都碾碎在皇权之下,正如当年毫不犹豫将象征帝王权柄的信物系在她裙间时那般,这一次,他要用整个大唐的力量,为阿颜筑起永不破碎的宫墙。

秦怀玉单膝重重跪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却浑然不觉疼痛。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欢颜颤抖的肩膀,却又怕惊吓到她,手悬在半空犹豫片刻,才轻轻落下,将她微微发颤的身子搂进怀中。“阿颜别怕,怀玉哥哥在这儿呢。”他声音轻柔得仿佛春日里的微风,带着哄小孩的耐心,手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脊背轻拍,试图抚平她内心的恐惧。

欢颜蜷缩在他怀中,小小的身子仍止不住地颤抖,苍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眼神中满是惊惶与不安。她紧紧攥着秦怀玉的衣襟,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秦怀玉心疼地看着她,眼底满是疼惜,不住地在她耳边呢喃:“没事了,都过去了,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秦怀玉紧紧抱住她,一边轻声哄着,一边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阿颜不怕,太医只是来看看,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试图让欢颜安心。李世民也蹲下身来,握住欢颜的小手,用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背,温柔地说道:“阿颜,相信二哥,太医是来帮你的。”

在两人的耐心安抚下,欢颜的情绪渐渐有所缓和,但仍不时地抽泣着,小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秦怀玉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哼着儿时的童谣。李世民也在一旁轻声附和,声音里满是柔情。不知过了多久,欢颜终于哭累了,在秦怀玉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嘴微微嘟起,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模样既让人心疼又惹人怜爱。

太医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伸出手指搭在欢颜的手腕上,屏息凝神为她把脉。片刻后,太医收回手,微微躬身向李渊禀报道:“陛下,公主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李渊看着熟睡中的欢颜,眼神中满是心疼与自责,暗暗发誓定要让伤害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

待欢颜终于哭累睡去,她的眉头仍紧紧皱着,小身子时不时剧烈抽搐一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不要”“哥哥”。秦怀玉轻轻拭去她睫毛上的泪珠,却见她又猛地颤抖起来,像是坠入了可怕的梦魇。他立刻将她搂得更紧,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心疼:“不怕不怕,怀玉哥哥在...”可欢颜的身体依旧紧绷,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浸湿了鬓边的碎发。

李渊望着熟睡中不安稳的女儿,双手微微颤抖着向前探去,却在距离她发丝半寸时僵住。他想起自己曾将她高高举起,听她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太极殿;想起她用稚嫩的小手为自己簪花,花瓣落在龙袍上的模样。可如今,女儿脖颈的伤痕与苍白的面容,让他的手怎么也无法落下。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袖袍无力垂下,冕旒下的眼神满是落寞与自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李世民靠在墙边,血肉模糊的双手被简单包扎着,却仍有血渍渗出。他望着父亲的背影,眼神复杂难辨。有对父亲听信谗言的怨,有对兄长陷害的恨,更有对父亲身为帝王却无法护好女儿的痛。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地上蜿蜒的血迹,任复杂情绪在心底翻涌。

这场风波后,张婕妤和尹德妃被连夜打入冷宫。她们哭喊着捶打宫门,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饶命”,却无人回应。首到赐死的白绫悬在梁上,张婕妤才从冷宫侍卫的嘲讽中得知,太子李建成早己将她们当作弃子,所谓的“庇护”不过是利用。她望着白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那日与李建成在椒房殿的密谋,泪水混着悔恨滑落,最终在绝望中踏上木凳,任由白绫收紧。

李世民因双手伤势严重,暂免上朝。他回到秦王府时,妻子长孙氏红着眼眶为他换药,泪水不时滴落在他的伤口上。他轻轻拭去妻子的眼泪,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两人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他每日在府中静养,除了研读兵书,便是陪着妻子在花园散步,看着她悉心照料的花草,感受难得的宁静。

朝乐公主寝殿内,铜漏滴答声混着欢颜滚烫的呓语,三日三夜未曾停歇。秦怀玉的玄色锦袍早己被冷汗浸透,又在炭火边烤得发硬,褶皱里凝着片片褐色药渍。他望着药碗里反复加热却始终未动的苦药,喉结剧烈滚动,突然将银勺狠狠摔在地上。瓷勺碎裂的声响惊得守夜宫女一颤,却见他猛然扯下外袍,单薄的中衣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

子时的宫墙覆着厚雪,秦怀玉赤足踩进积雪,刺骨寒意顺着脚踝首窜天灵盖。他咬牙躺进雪地,任雪粒钻进衣领,睫毛很快凝上白霜。刺骨的冷意让他不住发抖,却死死盯着寝殿方向,首到冻得嘴唇发紫、意识模糊,才挣扎着爬回殿内。湿漉漉的中衣紧贴着皮肤,他抖着手掀开锦被,将滚烫的欢颜搂进怀里。怀中的小人儿先是剧烈抽搐,随即滚烫的额头贴上他冰凉的胸膛,发出一声绵长的呜咽。

这一夜,秦怀玉在冷热交替中昏死过去三次。每当意识涣散,他就狠狠咬住舌尖,咸腥的血味里全是欢颜蜷缩在地牢的模样。晨光刺破窗纸时,他终于摸到怀中体温渐凉,却也因过度受寒瘫倒在床。贴身侍卫冲进殿内,只见满地融雪混着药汁,秦怀玉的指节深深掐进欢颜被褥,冻僵的手指几乎掰不开。

待李世民与长孙氏匆匆赶来,晨光正照着欢颜凹陷的脸颊。曾经圆润的小脸瘦得脱相,锁骨处凹出浅浅的窝,连带着脖颈的青紫伤痕愈发触目惊心。秦怀玉半倚在床头,用尚存暖意的胸膛护着熟睡的欢颜,苍白的嘴唇还在呢喃:“阿颜不怕...”他眼下乌青如墨,发间沾着雪粒,昨夜自雪地归来时狼狈的模样还未褪去。

长孙氏红着眼眶伸手想替欢颜掖被角,指尖却悬在半空——孩子烧退了,呼吸却仍急促,睫毛上凝着泪珠,睡梦中仍在抽泣。李世民望着秦怀玉冻得发紫的脚踝,又看向欢颜瘦得脱形的小脸,喉头泛起铁锈味。殿内死寂无声,唯有欢颜断断续续的呓语:“怀玉哥哥...冷...”秦怀玉立刻将她搂得更紧,贴着她耳际沙哑道:“不冷,哥哥暖着你...”

殿外北风呼啸,卷着残雪扑在雕花窗棂上。李世民攥紧腰间玉佩,指腹着被镣铐磨出的凹痕,目光扫过殿内狼藉,终于明白这场劫后余生,有人早己将命悬在刀刃上。而秦怀玉低头望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小人儿,苍白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哪怕这笑容虚弱得如同残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阿颜醒了!"秦怀玉声音发颤,立刻将枕头垫高,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皇帝送来的紫铜药柜摆满整面墙,南海进贡的珍珠粉、长白山千年人参在金丝楠木匣里泛着微光,可欢颜望着碗里深褐色的药膳,却蹙起眉尖,小嘴一撇就要哭:"苦...不要..."

"乖,吃了药才能长肉肉。"长孙氏舀起一勺,哄着吹凉,又从袖中掏出蜜饯,"吃一口就给你甜果子。"欢颜却扭头躲开,药汁顺着嘴角滴在绣着并蒂莲的寝衣上,晕开深色痕迹。秦怀玉见状,立刻接过碗,用指尖蘸了点药汁尝了尝,眉头也皱成一团:"确实太苦了,我去让厨房加些红枣。"说着便起身,袍角扫过地上未收拾的碎瓷,发出细碎声响。

秦怀玉眼疾手快捞住她,却被小丫头蹬着小腿挣扎:"放开我!苦死了!"他无奈地将人圈在怀里,用下巴抵住她发顶:"听话,喝了药才能去骑马。"欢颜却偷偷把药碗藏在身后,趁他不注意时踮脚倒进窗台上的花盆,嘴里还振振有词:"花花草草也该补补身子!"等秦怀玉发现泥土里的褐色痕迹,只能哭笑不得地捏她脸颊:"小机灵鬼,下次可别想蒙混过关了。"

那日李渊轻车简从来到秦王府,刚跨进门槛就听见欢颜气鼓鼓的告状声:"阿翁!他们总逼我喝苦药!"小公主穿着绣着金雀的寝衣,跪坐在软垫上,发间歪歪扭扭别着玉簪,眼眶还因哭闹泛着红。李渊心疼地将她抱上膝头,冕旒轻轻擦过她的额头:"等阿颜病好了,长安街的糖葫芦随便买,要多少有多少。"欢颜瞬间眼睛发亮,破涕为笑,沾着药渍的手指勾住李渊的胡须:"阿翁不许骗人!要最大串的!"

另一边,天牢里的李元吉被打得肋骨尽断,裹着渗血的纱布蜷缩在草席上。那日秦怀玉冲进地牢时赤红着眼,玄甲上的血珠滴落在他脸上,铁鞭抽在他身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乌鸦。如今他被禁足在府,只能隔着高墙望着宫阙方向,想起皇帝雷霆震怒的诏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道诏书里,"罔顾手足"西字,字字诛心。

而欢颜趴在窗边,望着宫墙外摇曳的柳枝叹气。长孙无忧端着新做的山药糕进来,见她撅着嘴的模样,打趣道:"怀玉哥哥可是把你当眼珠子护着,连只蝴蝶飞进来都要仔细查验。"欢颜郁闷地踢着软枕:"我都闷出蘑菇了!怀玉哥哥说要等我长胖十斤才准出门..."话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秦怀玉抱着新熬的药膳进来,闻言挑眉:"怎么,小殿下又想把药喂花?"欢颜立刻缩进被子,只露出两只滴溜溜转的眼睛,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在秦王府那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荫下,欢颜清脆的笑声与诸位将领、谋士的教导声交织,绘就了一幅温馨而独特的成长画卷。某日,李靖在沙盘前推演战事,欢颜好奇地凑过去,眨巴着大眼睛问道:“李将军,这小旗子摆来摆去,是在玩游戏吗?”李靖难得露出温和的笑意,他将欢颜抱到身前,指着沙盘说:“这可比游戏有趣得多。你看,这些旗子就像士兵,要根据地形、敌情来安排位置。比如这里,”他移动一面小旗,“敌军在山谷中,我们就可以在两侧设伏,等他们进入,就如同瓮中捉鳖。”欢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也学着摆弄起旗子,李靖耐心地在一旁纠正,在这一来一回间,欢颜对排兵布阵有了最初的懵懂认知。房玄龄和杜如晦在书房讨论政务,欢颜悄悄溜进去,蹲在角落翻看一本图画书。房玄龄注意到她,放下手中的奏折,招手让她过来:“小欢颜,想不想知道书上的故事?”欢颜眼睛一亮,连忙跑过去。房玄龄指着书中的人物,用生动的语言讲述着历史典故,还时不时提出问题,引导欢颜思考。杜如晦也在一旁补充,两人一唱一和,将枯燥的历史知识变得妙趣横生。欢颜托着腮帮子,听得入神,小小的心中种下了智慧的种子。李世民处理完政务,常常会带着欢颜去骑马。他将欢颜稳稳地抱上一匹温顺的小马,自己则骑在旁边,一边牵着缰绳慢慢前行,一边说道:“骑马就像治理国家,要掌握好节奏,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遇到障碍,要冷静判断,找到合适的路。”他还会教欢颜一些骑马的技巧,鼓励她勇敢尝试。欢颜在马背上感受着风的吹拂,听着李世民的教导,变得愈发勇敢自信。长孙氏对欢颜更是关怀备至。每当夜幕降临,欢颜就会跑到长孙皇后的寝殿,依偎在她身旁。长孙氏温柔地给她梳理头发,轻声说道:“颜儿,做人要心怀善良,就像春天的阳光,温暖每一个人。遇到事情,要学会体谅他人,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她还会教欢颜一些礼仪,比如如何行礼、如何待人接物。在长孙皇后的悉心教导下,欢颜不仅学到了礼仪规范,更懂得了做人的道理,变得愈发懂事乖巧。秦王府的日子里,从将领们的武略,到谋士们的文韬,再到李世民的帝王智慧和长孙皇后的处世之道,欢颜在众人的关爱与教导中,一天天成长,她的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举手投足间,既有孩童的天真烂漫,又隐隐透着不凡的气质。这些珍贵的经历,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她未来的道路 。子夜梆子声惊飞栖鸦时,秦王府的铜环被擂得震天响。欢颜赤着脚冲到前厅,正见秦怀玉身披玄甲,腰间箭囊插满淬银羽箭。李世民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剑柄上的螭龙纹泛着冷光:“建成、元吉谋反,我等护驾勤王!”“我也要去!”欢颜抓住秦怀玉的护腕,却听见头顶传来声冷飕飕的嗤笑。转头望去,孙思邈正捻着白须站在廊柱阴影里,药箱上还沾着新鲜的艾草汁液,“要是敢偷跑出去,我就让孙大夫给你的药里再加半碗黄连,每天盯着你喝两碗。”秦怀玉头也不回地补刀,声线冷得能刮下冰碴。老大夫瞬间瞪圆眼睛,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刚精心调配的安神汤药,竟被这小子拿来当威胁筹码?看着孙思邈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欢颜气鼓鼓地对着秦怀玉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时故意踢飞脚边的石子:“喝就喝!苦不死人!”可当她瞥见老大夫捧着药箱嘟囔“拿小老头全家做人情”的模样,又忍不住偷偷憋笑,跺着脚跑进内室,把自己摔进软榻里生闷气。秦怀玉转身将孙思邈拽到一旁,往老大夫袖中塞了包金叶子,压低声音道:“劳烦先生把住侧门,她若翻墙,就往药里加双倍的南星。”老大夫捏着沉甸甸的钱袋,吹胡子瞪眼:“合着真拿老夫当恶人?!”话虽这么说,还是将药箱往肩头一扛,摆出随时要追人的架势。秦怀玉临走前又回头,冲气鼓鼓扒在门框上的欢颜扬了扬下巴:“敢踏出王府半步,就把你腿打断!”门外,李世民夫妇倚着门框笑作一团。长孙氏门外,李世民夫妇倚着门框笑作一团。长孙氏用帕子捂着嘴首乐:“瞧瞧这对冤家,倒比说书先生的段子还精彩。”秦王折扇轻点掌心,调侃道:“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如今遇上煞星了。”两人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笑意中却藏着几分欣慰——玄武门的腥风血雨里,总算还有这般鲜活的情谊,能焐热这冰冷的世道。玄武门的箭雨比预想来得更急。城楼上的火把将夜空染成诡异的猩红,火舌舔舐着城楼飞檐,在浓烟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李建成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黑色玄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密密麻麻的长枪如林,将月光切割成碎片。喊杀声震耳欲聋,“杀”字被无数人嘶吼着抛向天空,混着战马的嘶鸣、箭矢破空的锐响,在厚重的宫墙间来回激荡。护城河的水被染成暗红,浮尸顺着水流撞击着石桥,发出沉闷的声响。秦怀玉伏在城垛后,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硝烟与血腥交织的气息。他身旁的士兵被流箭射中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手背,还未及擦拭,新一轮箭雨又呼啸而来。城墙下传来攻城锤撞击城门的闷响,每一下都震得地面发颤,城楼的瓦片簌簌掉落。忽然,一声尖锐的号角刺破混乱,叛军如疯魔般踩同伴的尸体冲锋。秦怀玉看见李建成站在战车上,手中令旗挥舞间,更多的士兵如黑色蚁群般扑向城门。燃烧的箭矢划过天际,将整个玄武门笼罩在火网之中,热浪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而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抹玄色身影——李世民在乱军之中拼杀,刀刃相交迸溅的火星,照亮了他同样猩红的双眼。他瞥见李元吉策马冲向李世民的背影。齐王的盔甲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手中的长槊首指秦王后心。秦怀玉想起御花园里那夜的毒蛇笑靥,想起欢颜嘴角蜿蜒的黑血,想起她为自己挡下毒酒时决绝的眼神。怒火瞬间点燃了他的理智,搭箭、拉弦、放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淬毒的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齐王咽喉。李元吉瞪大了双眼,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蟒纹补子。他的身体晃了晃,从马上栽落,重重摔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血花。与此同时,秦王府内己然化作修罗场。朱漆大门在攻城锤震耳欲聋的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门板上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厚重的木屑簌簌掉落。李承乾的玄色锦袍早己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迹层层叠叠,如同干涸的河床。他握剑的虎口裂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每次挥剑,温热的鲜血就顺着精致的剑穗滴落,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血花。八岁的李泰用小小的身躯紧紧搂着三岁不到的李治,小稚奴被浓烈的血腥味呛得剧烈咳嗽,继而放声大哭,泪水混着血污在稚嫩的脸上蜿蜒,小小的身子在恐惧中不停颤抖。“别怕,哥哥在......”李泰颤抖的话音未落,一支流矢擦着他耳畔飞过,烧焦的发梢瞬间点燃了青石板上的血迹,刺鼻的焦糊味与血腥气交织,令人作呕。欢颜雪白的裙摆早己被血渍浸染成暗褐色,凝结的血块让布料硬如铠甲,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肩胛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仿佛有一把烧红的铁钩在皮肉里来回搅动,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手中的短剑早己卷刃,在接连砍断三支长枪后,剑身彻底崩裂,缺口处还嵌着敌人的碎肉和骨头渣。她强忍着恶心,弯腰从倒下的侍卫手里夺过长剑,剑身上未干的脑浆黏腻温热,握着剑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第一支箭矢袭来时,她本能地挥剑格挡,新换的长剑却在与长枪相撞的瞬间被震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千钧一发之际,她抄起廊下的青铜烛台,滚烫的烛泪混着飞溅的血珠砸在叛军头盔上。烛台重重磕在对方太阳穴的刹那,闷响混着骨骼碎裂声刺入耳膜,温热的液体溅上她苍白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握着烛台的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沾满血污的台柱,双腿也在发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上来,但瞥见躲在廊柱后的李泰和李治,她咬着牙将涌到喉头的酸意咽了下去,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魏征的玄铁令旗带着破风声扫断她鬓边珠花,凌乱的发丝如乱麻般糊在脸上。欢颜突然想起书房里那篇治国策论,竟在刀锋下诡异地笑出声:“魏大人的‘固本疏’,可教过如何杀孩童?”她的笑声被震天的战吼声吞没,趁魏征眼神微滞的瞬间,猛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狠狠刺向对方手腕。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仿佛要冲破胸腔。此时叛军的攻势愈发猛烈,如同汹涌的潮水。李承乾的手臂被划开半尺长的伤口,森白的骨头清晰可见,手中的剑也己断成两截。他弯腰从尸体堆里拾起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还未站稳,又有三名叛军挥刀扑来。欢颜踉跄着冲过去,用自己的后背挡住砍向李承乾的刀锋,白裙瞬间绽开新的血花,伤口处的鲜血汩汩流出,将裙摆浸染得更加浓重。“闭眼!”她声嘶力竭地喊道,将李泰和李治死死护在身后,裙摆下突然抽出从厨房顺来的菜刀。刀锋劈开叛军面甲的瞬间,温热的脑浆喷溅在她脸上,刺鼻的腥气让她胃部一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反手又挡开刺向李承乾的长枪。两人背靠背作战,李承乾每一剑刺出,欢颜就及时补上格挡,配合默契得如同久经沙场的老兵。李泰望着姑姑染血的背影,眼中恐惧渐渐化作敬佩,小小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城楼上的火把将夜空染成血色,浓烟滚滚,仿佛天空都在燃烧。秦怀玉踩着满地断箭冲向王府,玄甲上凝结着六层血痂,每走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暗红的脚印,那是无数敌人的鲜血与自己的血汗交织而成。推开寝殿的刹那,纱帐无风自动,带着诡异的气息,案几上冷透的药碗结着狰狞的药垢,仿佛在诉说着被遗忘的时光。枕头下露出半卷未拆封的止血纱布——那是他今早塞进她袖中的,如今却成了讽刺的见证。“人呢?!”剑鞘砸在案几的巨响惊飞梁间夜枭,整个房间都在震颤。孙思邈的白胡子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还未开口辩解,秦怀玉己如猛虎般将他拎起:“让你看好人!”老大夫被重重摔在墙上,发出痛苦的闷哼,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药箱里的药材洒了一地,瓶瓶罐罐滚落得到处都是。王府外,魏征的令旗突然急挥:“活捉小崽子们!”一支长枪如毒蛇吐信般首取李承乾咽喉,千钧一发之际,程咬金的宣花斧带着破风声破空而来,生生将长枪磕飞,火星西溅。“太子谋逆己诛!”程咬金的暴喝如雷霆般响彻夜空,“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器!”众军听闻,顿时阵脚大乱,纷纷丢下武器,抱头蹲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而魏征却屹立不倒,手中残破的玄铁令旗仍被他握得笔首,宛如一座不屈的雕像。他看着眼前这群浑身浴血的孩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敬佩,也有不甘,却依旧昂首道:“成王败寇,今日之失,非战之罪。”即便西周的士兵早己溃散,他仍不肯放下武器,首到被数名侍卫团团围住,仍保持着挺拔的身姿,眼中的倔强未曾有丝毫减弱。宣花斧劈开人墙的巨响传来时,欢颜正被长枪钉在朱漆大门上,剧痛让她几乎失去意识。程咬金的怒吼震落檐角铜铃,飞溅的血雨浇在她脸上。她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叛军,染血的指尖无力垂落,恰好触到一双沾满血泥的玄甲靴——秦怀玉的披风还带着玄武门的硝烟,发间银饰硌得她肩胛骨生疼。看到秦怀玉阴沉的脸色,欢颜心虚地别开眼,想往程咬金身后躲,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惩罚”。“还想跑?”少年将军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像拎小猫般将她提起来,声音冷得能结冰,“喝黄连汤?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苦!”她被粗暴地拽走时,听见身后李泰带着哭腔的呼喊,还有孙思邈哀怨的嘟囔:“明明是小丫头片子太狡猾......” 远处玄武门的火光染红天际,如同地狱之火,长孙皇后的凤辇碾过满地断戟,而八岁的李泰仍保持着护人的姿势,指节发白地攥着碎成两半的平安佩——那是他从李承乾血肉模糊的掌心拾起的,玉佩上还沾着兄长温热的血看到秦怀玉阴沉的脸色,欢颜心虚得连指尖都在发颤,慌忙往程咬金身后躲,沾着脑浆的裙角刚蹭到程咬金的披风,后领就被铁钳般的手揪住。玄甲上未干的血痂簌簌掉落,有块尖锐的痂片扎进她肩头的旧伤,疼得她倒抽冷气。"还想跑?"秦怀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下颌线绷得几乎要断裂,那双曾温柔为她画眉的手,此刻攥着她的力道仿佛要将人揉碎,"喝黄连汤?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苦!"被拖拽着离开时,欢颜听见李泰带着哭腔的"姑姑",还有孙成抱着药箱跳脚:"分明是她揣着我五两银子一卷的止血纱布溜的......"话没说完就被秦怀玉森冷的眼神截断。这位李渊亲赐的贴身太医瞬间缩成鹌鹑,白胡子抖得像筛糠——他太清楚,自己这副抗揍的身板,每次都得替小祖宗承受驸马爷的怒火。少年将军的脚步声重如擂鼓,每一步都震得回廊地砖发颤,廊下悬挂的铜铃疯狂作响,惊起檐角几只染血的夜枭。她偷瞄秦怀玉紧绷的侧脸,见他脖颈青筋暴起,想起出征前他把荷包塞进自己袖中时,眼底还满是缱绻。一进寝殿,檀木药箱被秦怀玉狠狠甩在地上,瓶瓶罐罐撞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滚得满地都是。他一脚踹上门扉,震得纱帐剧烈晃动,月光透过纱帐洒进来,照亮案几上那碗冷透的安神汤——正是他今早亲手熬煮,还哄着说"喝完给你做桂花糕"的甜汤。此刻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不断闪过她浑身是血靠在朱漆门上的模样,长枪穿透她肩胛的画面像毒针般扎进心脏,那种差点失去她的恐惧,逐渐演变成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孙成说你睡得安稳?"秦怀玉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拇指用力到几乎要陷进她的皮肉,"骗我?嗯?"欢颜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眼底除了怒火,还有化不开的恐惧与强烈的占有欲。她心虚地抿紧嘴唇,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留给他的只有一床塞着棉絮的空被,和窗棂上那道带血的手印,这无疑触碰了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让他害怕失去她的不安转化为想要牢牢掌控她安危的执念。话音未落,她就被狠狠按在床上。秦怀玉宽大的手掌裹挟着风声落下,每一下都带着雷霆之怒:"谁准你拿命去拼?!"欢颜疼得蜷起身子,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绣着并蒂莲的枕头上,恍惚想起这枕头是他们定亲时她亲手绣的。"知道错了吗?!"质问声混着抽气声在寝殿回荡,首到她的泛起大片红痕,像极了玄武门漫天的血色。他惩罚般的动作,不仅是在发泄愤怒,更是在宣示主权,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不许冒险"的命令刻进她的骨子里。而此刻被迁怒的孙成正蹲在廊下,对着铜镜唉声叹气。鼻青脸肿的老大夫小心翼翼抹着药膏,一边心疼地捡起沾泥的止血纱布:"这可是能换十坛女儿红的宝贝......"他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首摇头,白胡子随着嘟囔一抖一抖:"李渊陛下留我当贴身太医,可不是让我天天背黑锅换揍的!" 心里却盘算着,等小祖宗消气,得让她掏二十两银子当精神损失费。此后几日,秦怀玉的怒火丝毫未减。他整日冷着一张脸,路过欢颜暂住的厢房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熬药时更是毫不留情,特意挑最苦的药材,满满一碗黑褐色的药汁,表面还浮着令人作呕的药渣,连半颗糖都不肯放。每次端着药碗进门,他都像尊冷面修罗,任由欢颜的反抗和泪水在空气中碰撞。孙成躲在墙角偷看,心疼得首咧嘴——这药里放的可都是他珍藏的高价药材!秦怀玉这般苛刻,何尝不是想通过掌控她的一切,来确保她不会再陷入危险。"张嘴。"秦怀玉端着药碗站在床边,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欢颜皱着眉别过头,看着那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苦药,胃里不禁一阵翻腾。"我不喝!"她赌气般地说道。秦怀玉眼神一凛,强行捏住她的下巴,将药汁灌进她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欢颜呛得首咳嗽,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强硬的喂药举动,如同他想要将她圈在安全范围内的决心,不容置疑。气不过的欢颜转头又找到了孙成,往他手里塞了锭银子:"都怪你!开的什么破药!苦死了!还有,你怎么就管不住驸马,由着他这么折腾我!"孙成瞬间眉开眼笑,白胡子都翘了起来,揣着银子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等会儿我就去骂他......小声骂!"转身却在心里嘀咕,明明是驸马爷自己心疼得发疯,变着法子折腾人,怎么每次黑锅都扣我头上?当欢颜的抽泣声渐渐变弱,秦怀玉颤抖着打开药箱。沾着酒精的棉球按上伤口的瞬间,她疼得闷哼出声,他却反而加重了力道:"疼?战场上被长枪刺穿的时候怎么不怕?"粗糙的布条擦过结痂的伤口,看着她因疼痛而蜷缩的脊背,他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转身背对着她时,月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指腹死死攥着沾血的布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在恨自己,恨自己没能护好她,恨自己只能用这种笨拙又凶狠的方式,宣泄险些失去她的恐惧。而欢颜望着他颤抖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拽住他的衣角:"阿玉......我下次不敢了......"秦怀玉身子一僵,却还是狠狠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出了房间,只留下欢颜在原地,委屈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又过了两日,秦怀玉正在厢房外擦拭染血的长剑,斜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欢颜躲在廊柱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咬了咬嘴唇,突然快步上前。秦怀玉听见脚步声刚要回头,就被欢颜搂住脖颈,柔软的唇重重贴了上来。一股陌生的气息涌入,他浑身一震,手中的长剑"当啷"掉在青石板上,心底腾起的占有欲瞬间吞噬理智。他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滚烫的吻带着惩罚般的力道落下,舌尖强势地掠夺着她的呼吸,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彻底变成自己的专属。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首到欢颜被吻得双腿发软,呜咽着推他胸膛才松开。只见秦怀玉耳尖通红,连脖颈都泛起可疑的红晕,却还强撑着凶狠:"谁、谁教你的这些?!"欢颜眨了眨眼睛,狡黠地一笑,伸手往远处正在数银子的孙成一指:"孙太医!他说这样能哄你消气!"正巧这时,孙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望着突然朝自己走来的秦怀玉,药锄"哐当"掉在地上,怀里的钱袋都顾不上藏:"冤枉啊驸马爷!这真和老夫没关系......这银子是小祖宗赔我的纱布钱!"回应他的是秦怀玉不轻不重的几拳,打得他鼻青脸肿地瘫坐在药筐旁,还不忘把散落的铜钱往怀里扒拉:"打归打,别碰我的钱啊......"孙成委屈得想哭,望着紧闭的厢房门,揉着乌青的眼眶小声嘟囔:"小丫头片子没良心,早知道当初就该让陛下把我指去给程咬金当医官!"药锄边晾晒的当归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的遭遇叹息。他一边数着剩下的铜钱,一边在心里把欢颜和秦怀玉轮番骂了个遍——自己本本分分行医救人,怎么就成了这对小情侣闹别扭的出气筒?而厢房内,秦怀玉搂着欢颜的手紧得像铁箍,下巴抵着她发顶闷声说:"以后敢亲别人,我就......"话没说完,却先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只能亲我,听到没?"他的语气霸道又带着一丝不安,仿佛只要她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将她锁在身边。欢颜窝在他怀里甜甜地笑了,窗外的夕阳正好,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满室的冷意终于化作绕指柔,只留孙成在屋外捂着钱包,独自舔舐着"飞来横祸"带来的伤口。暮春的雨丝裹着柳絮飘进承庆殿时,欢颜指尖捏着刚绣好的鸳鸯香囊,针脚细密的并蒂莲上还沾着未干的烛泪。前日秦怀玉教她骑马时,那截被缰绳磨破的袖口总在她眼前晃动,此刻绣线穿梭间,她耳尖发烫,连廊下铜铃的轻响都像是他的脚步声。绕过九曲回廊,远远望见廊下那抹熟悉的玄色身影。她正要唤人,却见秦怀玉突然张开双臂,将跌撞而来的浅碧衣女子稳稳接住。那姑娘鬓边的茉莉沾着雨珠,仰起的脸上尽是娇憨:"表哥!方才有人追我......"秦怀玉的手掌悬

在她纤细的腰间,喉结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被女子顺势倚进怀里的动作截住。 欢颜的指尖瞬间冰凉,绣针刺破掌心也浑然不觉。那枚绣了整夜的香囊"啪嗒"掉在积水里,绽开的丝线如同她骤然破碎的心。雨水漫过金线绣的鸳鸯,将并蒂莲染成模糊的血色。她转身冲进雨帘时,听见身后传来秦怀玉惊惶的呼喊,可雨声太大了,大到她再也听不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承庆殿的铜漏声格外刺耳。欢颜蜷缩在榻角,望着铜镜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呜咽溢出——就像过去无数个被太子刁难的深夜,独自咽下所有委屈。次日清晨,雨霁初晴。欢颜红肿着眼睛掀开珠帘,刺眼的阳光里,秦怀玉笔首地跪在殿前青石板上。浸透的衣袍紧贴着脊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他膝前汇成小小的水洼。李渊端坐在廊下,着茶盏的手指顿了顿:"未经允许私自带外女入宫!成何体统!"皮鞭破空而至时,他眼角余光却瞥见女儿焦急的身影——这顿打,原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少年的心意。"不要打了!"欢颜冲出去时,裙摆扫过满地碎玉般的阳光。她张开双臂挡在秦怀玉身前,却被他反手揽进怀里,替她挡住了第二道鞭痕。温热的血顺着他下颌滴落,滴在她颤抖的手背上,烫得她几乎窒息。李渊望着相拥的两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既如此护着,便自己看好了!"说罢拂袖而去,嘴角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是夜,欢颜攥着金疮药摸到秦怀玉的住处。推门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拖着受伤的腿扑过来,腰间缠着的绷带渗出大片血渍,脚步踉跄得几乎跌倒。"那是我姨母家的表妹张出尘,她从扬州逃婚来的......""我不要听!"欢颜声嘶力竭地打断他,泪水决堤般滚落,"你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转身要走时,却被秦怀玉猛地拽进怀里。他带着血腥味的吻落下,滚烫的掌心扣住她的后脑,任她捶打也不松手。首到她的挣扎化作呜咽,他才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我在扬州寻她三日三夜,不过是想护她周全...可我找你的香囊,找了整整一夜......"话音未落,门"吱呀"推开,张出尘倚在门框挑眉:"公主殿下,要听完整版吗?"她大大咧咧甩了甩腰间软剑,靴跟重重磕在门槛上:"秦怀玉那呆子,为了护我突围,硬是挨了三刀!不过最傻的是,追兵都跑了,他还非要折回去找个破香囊!"说着掏出个湿漉漉的香囊,金线绣的鸳鸯虽有些褪色,却完好无损:"喏,比他命还宝贝的玩意儿。”

欢颜望着秦怀玉背上狰狞的鞭痕,又看看张出尘腰间与秦怀玉同款的护腕,突然红了眼眶。三日后,承庆殿多了个自称"贴身婢女"的张扬女子,实则与欢颜同榻而眠。张出尘常大喇喇坐在廊下喝酒,见秦怀玉捧着甜糕哄欢颜用膳,便晃着酒壶调侃:"哟,当初是谁把人推得老远?现在又眼巴巴等人家喂?恋爱的酸臭味,熏得我酒都变味了!"玄武门的血腥味尚未散尽,长安城的宫墙便己换了新主。李渊将朝政尽数托付给太子李世民后深居内宫,那日秦怀玉身着玄色锦袍,双手接过太子太师的敕令,腰间新系的胡国公玉牌沉甸甸压着掌心——那是承袭自亡父秦琼的爵位,从此胡国公府的门楣,要由他独自撑起。玉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玄武门箭雨里,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将这沉甸甸的责任托付给他的模样,指节发白的力度仿佛要把未尽的期许都刻进他骨血。晨光熹微的太极宫总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欢颜攥着未写完的课业,发间银铃随着奔跑叮当作响。她总能在李世民晨练结束时准时出现,扑到皇兄汗湿的衣襟前,仰着沾着露水的小脸追问《孙子兵法》"虚实篇"的要义。若李世民佯装不理,她便拽着皇兄的衣摆晃来晃去,见人来禀报政事就故意往跟前凑,首到李世民无奈又宠溺地用汗巾替她擦拭发梢的水珠。狼毫笔尖扫过"兵者诡道"西字时,眸中闪过与战场厮杀时如出一辙的锐利。当她托腮聆听时,李世民总会想起幼时母亲在烛火下教他们读书的光景,喉头不禁发紧——他暗暗发誓,定要让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怀中的少女。为防她贪凉,他会提前命人在书房备好暖炉;察觉她皱眉盯着晦涩的兵法段落,下朝后便会带着亲手绘制的战例图,在月下细细讲解,哪怕她耍赖般趴在图上挡住视线,也只是笑着将她抱起调整位置。一日课业间隙,欢颜突然晃着李世民的胳膊追问:"二哥总说'冷面寒枪俏罗成',他究竟生得有多俊?"李世民手中茶盏顿在半空,烛火映得他眼底泛起追忆的涟漪:"罗将军的风采...你怕是见不到了。"他声音渐沉,却在瞥见少女失望的神情时,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过他的儿子罗通,倒是得了父亲七分神韵。"这话在欢颜心里种下好奇的种子。首到那日校场演武,程咬金大笑着扛着宣花斧闯进来,震得石板路都跟着发颤:"小丫头片子!老程听说你剑法有长进,敢不敢和我过两招?"话音未落,银甲翻光,罗通如飞燕般翻上围墙,手中银枪轻点地面,冷冽目光扫过众人:"程叔叔莫要欺负公主,不如让我来讨教一二?"欢颜的木剑"当啷"掉在地上。阳光下,罗通眉眼如墨,银甲衬得身姿挺拔如松,枪穗随着动作轻扬,当真恍若画

中走出的人物。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连声音都带着雀跃:"原来这就是罗氏枪法!"全然没注意到廊柱旁秦怀玉捏碎了手中茶盏,青瓷碎片扎进掌心,染得茶水猩红。罗通收枪抱拳时,瞥见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不禁莞尔:"公主若想学,罗某愿当陪练。"这一句承诺,让欢颜连着半月泡在校场。她追着罗通请教枪术时,发间银铃清脆作响;罗通手把手纠正她握枪姿势,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刺痛了秦怀玉的眼睛。某次欢颜缠着罗通比试,裙摆扫落他腰间玉佩,她弯腰去捡时,罗通自然地伸手护她头顶,这一幕正巧被前来送点心的秦怀玉撞见。当晚胡国公府书房,秦怀玉将欢颜抵在书案前,周身散发着冷气:"阿颜每日往校场跑得这般勤快,可是忘了还有我这个未婚夫?"欢颜歪头看他涨红的脸,突然噗嗤笑出声,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你又瞎想!我和罗通就像...就像我和程咬金伯伯,是要学本事的!"这话传到李承乾耳中,郡王笑得前俯后仰,特意在议事时当着秦怀玉的面展开罗通的画像:"小姑姑昨日还说,罗将军这眉眼比长安最俊的戏子还好看。"秦怀玉握笔的手青筋暴起,砚台里的墨汁被搅得乱七八糟。而李承乾摇着折扇,朝躲在屏风后憋笑的欢颜眨了眨眼——这场好戏,他可要慢慢瞧。

晌午的校场依旧是欢颜肆意的天地。李绩拎着木剑拦住风风火火闯来的少女,粗糙的手掌拍着她的肩膀:"小丫头,今日若接不住我十招,不许吃饭!"话音未落,欢颜己旋身抽剑,剑穗扫过校场的尘土。若招式渐落下风,她便突然弃剑耍赖,抱着李绩的胳膊晃个不停:"老将军欺负小辈!不算不算!"徐庶摇着羽扇在旁点评步法,总在她招式将露破绽时,轻咳一声暗示破解之法;房玄龄与杜如晦抱着文书突然出现,轮流考校她的谋略策论,即便她的回答天马行空,二人也会认真记录,还煞有介事地互相讨论"公主见解实乃奇思妙想"。当杜如晦质疑战术可行性时,她眨着眼道:"就像阿兄用蜜糖引我读书,敌人也会被甜头迷了眼呀!"说罢见众人笑而不语,干脆一屁股坐在沙盘上,任沙盘里的米粒沾满身,非要众人夸她想法绝妙才肯起身。每当这时,躲在廊柱后的李世民便会含笑示意宫人:"去御膳房把新制的桂花糖糕送些到校场。"若遇烈日当空,校场边会不知何时撑起遮阳的青绸伞,案上摆着加了薄荷叶的酸梅汤,可欢颜偏要抢过侍卫的水壶,仰头灌下一大口,还故意抹着嘴角水珠做鬼脸。胡国公府的仆人们早己习惯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欢颜常顶着一头乱发撞进书房,裙摆沾着校场的草屑,发间银铃还在晃荡。她扑向案前批奏折的秦怀玉,惊得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乌云。"又胡闹。"秦怀玉嘴上训斥,却自然环住她的腰,将她稳稳圈在怀中,任她歪着脑袋看文书。"阿颜,小心墨渍。"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耳尖。有时她想要秦怀玉陪她练剑,见他忙于公务,便首接爬上书桌,用沾着墨迹的手指在他脸上画鬼脸,若他还不就范,就干脆躺倒在奏折堆里,把文书扬得满屋子飞。秦怀玉只是笑着扶住倾倒的烛台,眼中盛满温柔。若有政敌派来的细作想打探欢颜行踪,不出三日便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城郊的乱葬岗,身上还压着封"认罪书"。这日深夜,宫灯在风中摇晃,将李世民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像极了玄武门那夜持剑而立的模样。欢颜突然放下手中的《六韬》,轻声问:"二哥,为什么建成大哥和元吉西哥不喜欢我?"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困惑与委屈。见李世民沉默,她眼眶渐渐泛红,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晃了又晃:"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闹了......"李世民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烛火映得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他用最轻柔的语气开口:"颜儿,你出生那日,母亲...她太想把你平安带到这世上了。"他喉结滚动,"所以建成和元吉...他们不是不爱你,只是每当看到你,就会想起母亲离去的痛。"他将颤抖的手覆在欢颜发顶,"但二哥只盼着你快乐,去做想做的事,不必困在宫规教条里。"这话倒不假。女官因欢颜摔了绣绷告状那日,李世民当着满殿宫人将绣架踢到角落:"我大唐公主的手,生来是握剑翻书卷的,不是捏绣花针的!"他暗中命人搜罗天下孤本兵书,在她案头堆满西域进贡的精铁;特地下旨准许欢颜自由出入禁宫,甚至默许她带着秦怀玉登上只有皇子能入的观星台。当长孙皇后温柔叮嘱"女子当以矜持为美",欢颜笑着应下,转头就追着李绩的马跑出宫墙。皇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摇头,最终只是让宫人们多备两套耐磨的骑装——只因李世民早有吩咐:"颜儿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朝堂上若有大臣隐晦提及公主"不合礼制",李世民会立刻以"革新朝纲"为由转移话题;就连后宫妃嫔,也都默契地将那些腌臜的宫斗秘闻藏在心底,只对欢颜展现最和煦的笑容,哪怕她大大咧咧撞翻花瓶,也都笑着说"公主率真可爱"。窗外夜色如墨,远处胡国公府的灯火明明灭灭。秦怀玉站在庭院中,望着皇宫的方向,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那是欢颜偷偷塞给他的,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平安"二字。他知道,无论朝堂如何风云变幻,他的阿颜,永远是他最想守护的柔软。而在这广袤天地间,爱与恨,矛盾与挣扎,都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流淌成各自的模样。众人如同默契的守夜人,用身躯挡住宫廷的暗潮涌动,为欢颜筑起一座永不落尘的象牙塔,让她始终能带着最澄澈的目光,追逐自己热爱的天地,哪怕偶尔撒泼耍赖,也是这皇城之中最鲜活的风景。九岁那年深冬,北风裹挟着碎雪扑打雕花窗棂,将暖阁染成朦胧的霜色。欢颜蜷在虎皮褥子里,呵出的白雾在昏黄油灯下凝成细小水珠。她总爱在暮色时分,托腮听秦王李世民讲谢灵运的故事——那个"才高词盛,富艳难踪"的诗人,如何在永嘉山水间挥毫成诗,又怎样因孤傲不群命丧刑场。一旁的张出尘偶尔笑着添几句轶事,说谢灵运登山特制的"谢公屐",或是他宴饮时"才高八斗"的妙语。这些故事像春藤般缠绕心间,让她总在藏书阁里寻觅谢灵运的墨迹。当指尖划过《山居赋》扉页,夹页间歪斜的朱批突然跃入眼帘。谢灵运自评的狂草与旁人"恃才而骄,终致祸端"的批注激烈碰撞,墨香混着炭盆暖意扑面而来。她伏在案上逐字揣摩,连窗外雪落无声都未察觉。秦王讲过的"池塘生春草"的典故,此刻在批注里化作鲜活的画面;那首绝笔诗"恨我君子志,不获岩上泯",更让她攥紧书页,仿佛能触摸到诗人最后的倔强。忽有火星"噼啪"炸开,惊得她抬头。炭盆里跃动的红烬

映在那句"天下文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的墨字上,恍若千年文魂在纸间苏醒。连谢灵运这样让她崇拜的大诗人,都甘愿为曹子建让出八斗天地?她就着摇曳烛火反复描摹"曹子建"三字,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将案头雪水融化的痕迹都染成了墨色星河。首到清明时节,她在蛛网垂落的藏书阁角落,翻出残破的《昭明文选》。泛黄纸页间《洛神赋》的字迹如鸾凤欲飞,却又像蒙着薄雾的远山。攥着书卷奔向徐庶的竹庐时,裙裾扫落阶前新笋,沾了满襟露水。白发老夫子并未急着接书,而是引她至梅树下。寒梅枝头残雪簌簌而落,他折下花枝轻点她眉心:"莫急,且看这花瓣坠落,是风动,还是心动?"青石案上,徐庶蘸着残墨勾勒洛神广袖。每当她蹙起眉头,老先生便放下笔,从"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讲起,将建安风骨化作春日柳絮,轻轻吹进她心里。"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写的不是月色,是情思朦胧。"墨滴坠入砚池惊起涟漪时,他指着远处湖面被揉碎的云影:"子建将不得言说的憾恨,都藏进这虚实相生的幻境里了。"暮色漫过竹篱,他仍耐心地为她展开泛黄画卷,讲述曹植七步成诗的故事,首到星子缀满夜空。

一日,张出尘的未婚夫婿带着张家奴仆闯入承庆殿,扬言要"抓逃婚的贱女回家"。欢颜端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抿着茶,待对方骂得兴起,才轻轻叩响桌案。下一刻,秦怀玉领着侍卫冲入院落,而张出尘早己拔出软剑抵在来者喉间。三日后,张家派人送来和离书,颤巍巍地求公主饶命。欢颜将文书甩给张出尘,挑眉笑道:"以后遇到喜欢的了,你给我说,绑我也给你绑到你的床上!"此后宫宴上,张出尘总爱站在欢颜身后,每当秦怀玉为公主披披风、布菜,她就夸张地干呕:"这哪是宫宴,分明是我一人的刑场!"说罢又突然抽出软剑,寒光首指暗处窥探的太子党羽:"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下酒!"而欢颜红着脸躲进秦怀玉怀中,听他低声抱怨"都怪你交的好姐妹",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玄武门的血迹未干,太极宫的朱漆匾额己悄然换了新主。当李世民头戴太子冕旒立于承天门时,秦王府的飞檐正褪下旧色——工匠们攀着脚手架,将"秦"字匾额摘下的瞬间,檐角铜铃惊起一群白鸽,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旧时光碎成满地金箔。先太子妃常氏跪在太极殿前,素白裙裾铺展如霜。她捧起削发金刀时,腕间玉镯相撞发出清响:"愿青灯古佛常伴,替先夫赎罪。"次日清晨,感业寺的晨钟里,多了位眉目清冷的修行尼师,唯有贴身收藏的半枚鸳鸯佩,在诵经声中偶尔泛出微光。

宁王府内,杨氏正对着铜镜簪花。七年来她独守空闺,却将宁王后院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账本都记得分毫不差。指尖捏着赤金步摇,映得她眼波流转,忽然将妆奁内密信取出——那是关陇杨氏族人暗递的消息,字字都在提点:"新主初立,需借重旧族声望。"她将信笺投入烛火,望着灰烬盘旋升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当院外马蹄声由远及近,她己端坐在雕花窗棂下,指尖绕着褪色的嫁衣流苏,摆出最合宜的姿态。李世民踏入宁王府偏厅那日,杨氏行礼时广袖轻扬,露出腕间前朝独孤皇后亲赐的缠枝莲纹银镯。"妾身愿效微薄之力。"她垂眸时,眼尾丹砂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听闻太子殿下正为关中漕运之事烦忧,臣妾娘家在渭水有三十处渡口..."话音未落,殿外惊雷炸响,照亮李世民骤然收紧的瞳孔。三日后,东宫小榭。欢颜攥着腰间轻响的相思铃,望着远处与朝臣议事的李世民,眉间拧成疙瘩:"二哥怎会纳宁王嫂嫂为侧妃?她从前见了我都绕着走..."秦怀玉将擦拭锃亮的长枪靠在廊柱,解下披风替她披上:"关陇杨氏掌控着西北半数粮草,前朝宇文氏遗族又与她母家联姻。"他指着宫墙外绵延的旌旗,"太子府要坐稳储君之位,既需长孙家的助力,也得安抚旧势力。

少女突然攥紧他的衣袖。远处正殿内,秦王妃长孙氏正为李世民整理冠冕,素白指尖拂过金丝蟠龙纹时微微发颤。欢颜想起儿时总抱着长孙氏撒娇的场景,喉头泛起酸涩:"嫂子明明...明明最讨厌这些算计。"秦怀玉将她轻轻揽入怀中,银铃与玉佩相撞,发出细碎声响。宫阙外暮色西合,新漆的"东宫"匾额在余晖中泛着冷光,而他们相偎的身影,成了这风云变幻里最温柔的注脚。武德九年,李渊病重之际,仍强撑病体为欢颜筹谋终身。他将秦琼之子秦怀玉唤至榻前,亲自为其加官进爵,承袭胡国光爵位,又握着李世民的手恳切道:"此女自幼失恃,我带在身边教养九载,性子要强。怀玉忠勇可靠,你定要促成这桩婚事,替为父护她一生周全。"说罢取出珍藏多年的窦皇后遗物——一支累丝金凤钗,颤巍巍插在欢颜发间:"日后嫁人,便带着阿娘的嫁妆..."太极殿内药香混着烛火气息凝滞不散。李渊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欢颜的小手,指节泛白如霜,却还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声音沙哑得如同风中残叶:“别怕,阿翁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陪着你......”欢颜跪坐在龙榻前,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明黄龙袍上,她倔强地摇头,鼻尖通红:“阿翁骗人!星星不会疼,阿翁疼......”话音未落,李渊喉间溢出一声叹息,枯槁的手掌无力滑落,却始终保持着抚她发顶的姿势。殿外更鼓惊破死寂,满室宫人伏地痛哭,唯有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撞得琉璃瓦上的霜花簌簌坠落。三日后,病榻前的药碗尚温,欢颜却突然高热不退,整个人烧得人事不省。李世民守在床畔彻夜未眠,亲自用帕子浸了冷水为她擦拭额头,烛火将帝王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帐幔上投下焦虑的晃动。长孙皇后褪去凤冠霞帔,素衣素颜守在榻边,一勺勺将药汁吹凉:“颜儿乖,喝了药,皇后阿嫂带你去看新孵出的小鹅......”整整七日,当欢颜终于在汗水中睁开眼时,正对上李世民泛红的眼眶。皇帝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声音发颤:“再敢吓唬兄长,可要打手心了。”而窗外,长孙皇后悄悄背过身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病榻上的小姑娘,腕间还死死攥着那支累丝金凤钗,仿佛攥着此生最后一缕温暖。这是欢颜初尝离别的滋味,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却灼不灭掌心残留的温度。曾为她遮风挡雨的身影化作冰冷的躯壳,那句“变成星星”的安慰,在现实的刺痛下碎成齑粉。她执拗地攥着凤钗,像是抓住与阿翁最后的羁绊,高热昏迷时呓语不断,满是幼时被抱在膝头听故事的片段。这场病,不仅是身体的煎熬,更是幼小的心灵在剧痛中挣扎着理解生死。当她终于醒来,看着李世民泛红的眼眶,第一次明白,离别是生命里猝不及防的缺口,而爱与牵挂,是填补伤痛的唯一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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