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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网吧挪动。每一步，都伴随着胃部尖锐的绞痛和喉咙里涌上的酸水。饥饿不再是感觉，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折磨人的酷刑。
终于，再次掀开那厚重的、沾满油腻的门帘。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合着震耳欲聋的键盘敲击声和脏话，如同一个巨大的、黏糊糊的拥抱，瞬间将我吞没。
角落里那张破沙发椅还在。我像一摊烂泥一样摔坐进去，身体陷进那散发着霉味的软垫里，几乎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包夜？” 网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我艰难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声音。我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又艰难地比了个“包夜”的手势。
网管撇撇嘴，没再问，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
我需要食物。现在，立刻，马上。否则，不等U盘里的东西发挥作用，我可能就先饿死在这破沙发椅上了。
口袋空空，连买瓶水的钱都没有。怎么办？
我的目光在烟雾缭绕、光线昏暗的网吧里扫视。旁边那黄毛小子还在“吸溜吸溜”地吃着泡面，香气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神经。远处一个胖子脚边，堆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
一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屈辱感，猛地钻进我的脑海。
捡瓶子。
像那些真正的流浪汉一样，去捡别人喝剩扔掉的空瓶子。
这个念头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我残存的自尊心上。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我是赵磊！我曾经有体面的工作，有存款，有……尽管是个笑话，但也曾有个家！现在，竟然沦落到要捡垃圾为生？
胃部的绞痛适时地再次猛烈袭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腹腔里疯狂撕扯。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眼前一阵阵发黑，视野开始模糊。
活下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压倒了所有无用的羞耻和愤怒。
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麻木和决绝。尊严？那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能让我有力气打开电脑，把陈明送进地狱吗？
不能。
那就丢掉它。
我挣扎着从沙发椅上爬起来，弯下腰，像一个真正的拾荒者，目光开始在昏暗的地面上、在那些堆满零食袋和烟蒂的电脑桌下仔细搜寻。每一个被丢弃的矿泉水瓶、饮料瓶，都成了我眼中的猎物。
一个……两个……
每捡起一个，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或残留着液体黏腻的塑料瓶身时，心底就有一小块东西彻底碎裂、死去。但我没有停。身体机械地移动着，搜寻着，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屈辱的动作。
网吧里有人注意到了我。一个染着绿毛的小青年朝我这边吹了声口哨，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哟，哥们儿，改行收破烂了？业务挺广啊！”
旁边几个人跟着哄笑起来。
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我低着头，没有理会，只是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里刚捡到的、一个还残留着一点可乐的瓶子，冰冷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粘腻而恶心。
终于，手里攒了五六个瓶子。沉甸甸的，像拎着我刚刚死去的尊严。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网吧最里面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几乎被淹没在垃圾堆里的、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头。他是这片网吧的“常驻”拾荒者，平时就缩在这里，等着捡别人不要的瓶子和纸壳。
老头浑浊的眼睛抬起来，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里的瓶子，没说话。
我把瓶子一股脑儿放在他脚边一小堆己经整理好的废品旁边。
老头愣了一下，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换……换桶泡面，最便宜的。”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行吗？”
老头浑浊的眼睛在我惨白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脚边的瓶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地点点头，没说话，慢吞吞地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网吧前台。他跟网管低声说了几句，指了指我这边。
过了一会儿，老头端着一桶没有任何配料包的、最便宜的袋装泡面，还有一个一次性的塑料叉子，慢吞吞地走了回来，递给我。
我没说话，只是接了过来。塑料桶那廉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我甚至没力气说声谢谢。
老头又默默地坐回他的垃圾堆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回到角落那张破沙发椅，撕开泡面桶的盖子。浓郁的、廉价的香精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工业感十足的虚假香气。滚烫的开水注入桶中，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模糊了我干涩的眼睛。
我低下头，看着那迅速膨胀、变得软塌塌的面饼，看着浑浊的汤水。胃部因为这近在咫尺的食物而发出更剧烈的鸣叫和痉挛。
屈辱吗？当然屈辱。
痛苦吗？撕心裂肺。
但在这极致的屈辱和痛苦之下，在那廉价泡面升腾的热气中，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正在我的眼底深处，如同万年玄冰般凝结成型。
我拿起塑料叉子，没有犹豫，狠狠地插进那团软烂的面饼里，卷起一大坨，塞进嘴里。滚烫、咸涩、充满工业添加剂的味道瞬间充斥了口腔，刺激着早己麻木的味蕾。
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自己的血肉，像是在咀嚼那些背叛者的骨头。
U盘，就静静躺在我裤兜里，贴着大腿的皮肤，散发着冰冷的温度。
陈明，李薇……你们的好日子，开始倒计时了。
泡面的热气氤氲中，我的眼神，空洞地盯着油腻的电脑屏幕，深处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
